“今天的日期是多少来着?”庄医生没有抬头,随意问道。
一时间,姬霄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正经的精神评估问题,还是他随口问的什么东西。
“今天……”他迟疑一阵,“应该是十月九号?八号?……十月九号。”
“哪一年的十月九号呢?”医生循循善诱,继续问道。
这人,莫不是在拿我开玩笑?想到这里,姬霄不禁有些怒了。
“当然是2050年。”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医生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他把文件夹举得很高,立的很正——几乎与桌面垂直,从姬霄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写下了什么。
“这是什么?”说着,医生停笔,把笔放到了桌上。
“笔,”说完,姬霄思考一阵,补充道,“放在桌上的一支笔。”
他不知道这么补充一句会不会有附加分,但不这么做的话,在这种不知道评分标准的情况下,他总感觉憋得慌。
医生又写下了什么。
“接下来,我会说出三样东西,请您复述并记下这三样东西,后面我还会提问相关的问题。”
“折纸,面具,枪。”
“折纸,面具,枪。”姬霄重复道,语气也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现在是什么季节?”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医生能感觉到,姬霄的眼神已经极为不善,再加上周围连半个安保都没有,也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
“冷静点老兄,这只是公事公办罢了,联邦长到了这里我也是问一样的问题。”他连忙解释道。
对面的人深吸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眼神这才缓和些许,缓缓说道:“秋天。”
“一百减去七等于多少?”医生写了几个字之后,问道。
“九十三。”姬霄不假思索地答道。
“再减呢?”
“六……八十六。”对面的人显然是先算个位数的那种人,不过即便如此也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再减?”
“七十九。”几乎是和问题同时喊出的答案。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只是不停地减去同一个数字,只要姬霄脑子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都会提前开始计算后面的数字,为接下来的问题做好准备。
记录下这些问题的测验结果后,医生从写字夹板上抽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请您在这张纸上画一个钟吧,然后用时针分针秒针标出当前的时间。”医生指示道。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姬霄,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半天了,纸上还是没有半道笔迹。
“不用把这个想太难了,就是那种圆形,然后里面十二个小时的钟表……”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姬霄狠狠地驳了回去。
“……我现在开始思考,到底是我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有病了。”
“此话怎讲?”医生很是不解。
“你不告诉我当前时间也就算了,连笔都不给我,我用什么东西画?”说完,姬霄还不忘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对那医生的精神状况发表了自己的合理质疑。
“瞧我这记性,哈哈……”医生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从抽屉中找到一支笔,放到桌上,而后精确到秒地给姬霄报出了当前的时间。
很好,姬霄在心底想道,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个时间——根据这个情报,他已经可以在这个没有钟表的地方,大概反推出这个早上的日程表了。
“来个绕口令?”
“额……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算不算?”
“也行。”医生说着,再次在纸上记录了些什么。
……
“今天是星期几?”
……
“您住在哪里?”
……
“我们现在所在的医院叫什么?”
……
诸如此类的烦人问题层出不穷,过了得有半个小时左右,医生才终于抛出了那个姬霄等候多时的问题:
“刚才我一开始要您记住的三个物件是什么?”说完,他自己挠了挠头,“完了……我好像不太记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听到这句话,姬霄简直郁闷的要吐出血来。
“哈哈,开玩笑的,写在纸上,我当然记得。”医生说道。
“折纸,面具,枪……这次,总该结束了吧?”姬霄问道。
“结束了,”医生也长出一口气,在纸上迅速写下几个字,那应该就是本次精神状态评估的最终结论了,“对于您的精神状态,我心里已经大概有个底了。”
“那么……现在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姬霄追问道。
“这个嘛……”庄风拿笔抵住下巴,思索一阵,决定从头解释一遍,“刚才的问题,日期那些是看看您的神智是否清醒,三个物品是考验大脑的记忆能力,连续减去同一个数字是考验专注力,这么久没有袭击我,说明也没有暴力倾向……”
说着,他站起身来,从架子上那堆杂七杂八的书当中,抽出了一本尤其厚重又满是灰尘的书,“总而言之,测试很顺利,我想,您的精神状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法律意识浅薄了一点罢了。所以,这本书恐怕才是您的良药。”
正当医生要把手中的书籍递过去时,手不小心抓了个空,只抓住了外面的封皮的一边,因此,厚重的书籍沙沙地翻开了,还差点直接掉到了地上。
在那书页翻开的一瞬间,中间夹着的一道有如书签般的物事掉落在地面上,姬霄弯腰拾起那东西,定睛一看:是一道已经被书本夹扁的纸鹤。
“当然,来到这里就是我们的贵宾客户,我也不好指责些什么,”庄风将书本稳稳拿好,放在姬霄面前,“这次我会直接开出一道足以应付审判的精神状态鉴定书,不过还是请您稍微收敛一点——这小诊所可算不上是什么永远的避风港。”
见姬霄完全无心与他对话,也完全没有看那本《玄盟法典》的兴趣,医生看向他手中的纸鹤,解释道:“那玩意是院长做的,说是图个吉利,喜欢的话,就送您了。”
“我不信这种东西。”话音刚落,姬霄便把那干瘪的纸鹤扔到了桌上,接过了那本法典。
这倒不是向那医生示弱,只是单纯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那医生出尔反尔,没有放他这个“正常人”离开精神病院,这本极厚的书中间挖出一个空洞,也不失为藏匿物品的最佳伪装。
庄风哪能想到这么多有的没的:说到底,放不放姬霄走,权限也不在他这里,最终还是得看院长的决定——他只需要走个流程,不要落人口实就行了。
“不管怎么样,处理这些事情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您还是先回房间等待吧。”说完这句话,庄风便叫来了安保,将姬霄打发回了自己牢房。
……
“他的精神状况如何?”一个声音问道。
“如你所见,完完全全的正常人,只不过有着几个臭钱而又做事不动脑罢了。”秃头男子说道,正是帝域的院长。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院长问道,给出了几个方案,“打算把这人洗干净,需要的文件我们今天就能做出来,要是不想放出来的话……”
“先关着吧,”通话里的声音沉默许久,最后如此回应道,“按你们的最高待遇关着,我们这边还需要一点时间讨论。”
“行。”与院长确认无误之后,通话的另一边也是挂断了对话。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明明心底早就有了决定,只不过需要时间说服自己接受罢了,院长想道,从办公室中走出。
他的上身向前倚靠在栏杆上,从胸前口袋掏出了一张彩纸,折起了纸鹤。
……
“喂,既然我没有精神病,为啥我要住这种跟牢房一样的房间?”进入牢房后,姬霄向医生发问道。
“嗯……这种房间的确是给‘更有攻击性’的病人准备的,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想去上面和那群‘人畜无害’的病人一起住吧,”医生话锋一转,“上面的那群人,可是真真切切的神经病,只不过不会动手动脚,我们才让他们住在一起罢了,节省经费。”
“住在楼下,至少还清净不少……”还没等庄风解释完,姬霄便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解释。
“给我个钟看时间,拿几支笔来读书的时候标注笔记,再加上三餐给我送新鲜出炉的热饭,淋浴用正常的水龙头——这四个要求,不是很过分吧?”
庄风稍作思索,便应了下来:他得到的指示是,给予这位姬先生贵宾待遇,尽可能地满足他除了外出以外的所有要求,这点简单的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实际上,除了最后两道要求算是个迷惑人的幌子以外,这四个要求可谓是暗藏玄机。
有了钟表,就能在这栋建筑里精准掌握时间,研究工作人员的行动规律;有了笔,他大可以用那本《玄盟法典》作为草纸,在书中记录下自己所获得的所有情报。
想要逃出,最大的前提就是熟悉所有人的行动规律。
虽然不知道这院方前后态度在一夜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是个什么意思,做好万全的准备,终究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