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吧……”
小楼门口,车佑恩举着手枪,朝卢枫点了点头。
卢枫又是一脚将大门踹开,二人如猎犬般冲进了昨晚刚刚来过的棚屋。
依旧是那间脏乱的屋子,到处都是吃剩的饭盒,乱扔的衣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破旧的天文望远镜还静静地待在窗户后面,和他们昨晚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人……”
两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唯独不见南昌俊的影子,车佑恩撇撇嘴,朝卢枫道:“看来你的运气不好,这次又没赌赢。”
卢枫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屋子里的一切,摇了摇头:“我们昨天检查这间屋子的时候不是也没发现那家伙么,说明屋子里有我们不知道的藏身之处。”
车佑恩叹了口气,她自然也清楚这间屋子里应该有个藏身之处,只不过她总觉得如果南昌俊真的像卢枫说得那样狡猾,多半是已经逃走了。
在她看来,卢枫只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不愿意放弃最后的线索而已。
不过即便觉得不会有结果,车佑恩也不想打击卢枫的积极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开始在屋子里搜索起来。
卢枫则继续观察着屋子里的细节,当目光落在沙发角落里的背包上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那是南昌俊昨晚出逃时随身携带的背包,出现在这里就说明那家伙曾经回来过,之后如果逃走,为什么不带上这个背包呢?
还是说这个连这个背包也只是说谎的道具而已?
“噗……”
车佑恩拉开碗橱,一股刺鼻的腐臭喂顿时扑面而来,里面堆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食物残渣,长满了绿色的霉,几只老鼠受了惊,慌张地从碗橱里冲出来,一转眼便钻进了角落。
“这种家伙真的能撒谎骗过刑警么?我倒觉得他就是个偷窥狂。”
确认碗橱里没有藏人,车佑恩捏着鼻子退到卧室,一脸铁青地对卢枫说。
卢枫回过神来,淡淡道:“证据是不会骗人的,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足以证明南昌俊的确是个猥琐又肮脏的偷窥狂,但这并不妨碍他处心积虑地欺骗咱们。
我不是为自己开脱。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九真一假,也就是大部分线索都是真的,只有最核心的部分稍有偏差,这样就算是最厉害的鉴别专家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看出破绽。
不过破绽往往来自最难以察觉的地方。”
卢枫的嘴角忽然挂起一抹微笑,像是终于想通了某个重要的问题。
“现在看来这家伙的谎言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迷惑咱们这么简单,或许他是凶手计划里的关键一环,又或许……”
卢枫微微顿了顿,冷笑道:“又或许他就是那个幕后凶手!”
“咣当!”
“啊!”
就在卢枫自顾自说着推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便是车佑恩的惊呼。
“怎么了?”
卢枫豁然回头,只见车佑恩站在衣柜门口,瞪大了眼睛。
衣柜的门已经被车佑恩打开,从里面跌落一具尸体,赫然便是南昌俊!
方才卢枫试图重新整理所有的矛盾信息,渐渐意识到那个南昌俊的出现似乎与整个案件格格不入,显得十分突兀。
他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南昌俊就是那个幕后凶手,那么一切看起来就顺理成章了。
卢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才信心满满地说了出来,却没想到打脸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他怀疑的嫌疑人竟然死了……
卢枫一个箭步冲到尸体面前仔细检查,的确就是南昌俊没错。
尸体瞪着眼睛,嘴巴微张,面部肌肉收缩,明显带着惊讶的表情,脖子上有个一指来宽,约五公分长的切口,应该就是致命伤。
“利器割喉,一刀毙命,凶手十分专业。看尸体的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应该在六小时以上,具体还得等法医鉴定。”
车佑恩望着尸体,沉声说到。
卢枫心头闪过一阵懊恼,南昌俊一死,不仅唯一的线索又断了,而且卢枫心中所有的推论都无法得到验证,调查的方向重新变得扑朔迷离。
不得不佩服那个凶手的狠辣与果决。
他每次出手都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直取要害,根本不给自己留下一点点机会,这样的对恐怕已经不能用难缠两个字来形容了。
就算是夏洛特福尔摩斯重生,面对这样狡猾的凶手又能真的破案吗?
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已经算得上是卢枫平生仅见,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难言的无力感,不过好在他是那种越挫越勇的人,凶手的狡猾反倒令他兴奋。
卢枫轻轻搬动尸体,仔细检查着有可能留下的线索。
然而他又一次失望了,尸体经过了精心处理,手法十分老道,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被抹去,仅凭肉眼已经无法找到更多的破绽,也许只有等法医验尸之后才会有进一步的结论。
不过卢枫有预感,即便是法医也不会找到什么突破口,除非凶手又故意留下什么误导的线索。
看来想要打破僵局只有一个办法了……
卢枫默默地想着。
他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回溯”!
卢枫蹲在尸体旁,轻轻抚摸着尸体灰败的肌肤,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
他曾不止一次这样做过,有时候能成功激活“回溯”,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什么都不会发生,而且在别人看来他的动作就像是个到处乱摸,行为诡异的神经病。
总的来说,“回溯”如同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你想找它的时候不见踪影,但往往又会不经意地出现,一切全凭运气。
这一次似乎运气并没有站在卢枫这边。
在尸体上乱摸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旁的车佑恩看着他怪异的动作,眼神越来越古怪,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多半是把他当成了恶心的“恋尸癖”。
召唤“回溯”失败,卢枫叹了口气,暗道怕是只能往其他地方想象办法了。
他站起身来,想要重新检查一下房间,于是便不顾车佑恩嫌弃的目光,缓缓走到了门口,手掌随意地搭在大门正对着的橱柜上。
刹那间,卢枫眼前的画面却突然破碎,一幅幅杂乱的画面跃然而出。
“是回溯,来了!”
卢枫心中一阵激动,因为担心打断“回溯”又连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沉浸在眼前的画面之中。
和之前无数次经历过的一样,那些破碎的画面重新组合起来,变成了一个崭新的视角,那只橱柜的视角。
黑夜,橱柜正对着大门,门扉破裂,大概是被卢枫踢坏的,说明时间很可能是卢枫二人检查过房间之后。
突然,屋子外传来“砰砰”的脚步声,是有人踩在金属楼梯上发出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来到门口才停住,之后随着一阵“哗啦啦”的低沉拖拽声,堵住大门的重物被人搬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南昌俊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背着背包,额头上残留着细密的汗珠,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刚刚被卢枫和车佑恩放走的时候。
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南昌俊丝毫没有在卢枫和车佑恩面前的慌张与恐惧,脸色三分阴沉,七分谨慎。
开门之后他并没有忙着进屋,而且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检查起门框,似乎确认了什么之后才松了口气,朝屋子里走了进来。
可是才刚刚往屋子里迈了两步,南昌俊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与油腻中年人完全不相符的狠辣。
“是谁?滚出来!”
南昌俊底喝一声,随手在橱柜上抄起一把生着锈的菜刀。
“哒哒……”
卧室里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卢枫立刻转动视线,想要看清卧室里的人,可是从橱柜的位置看过去,卧室正好被墙挡住,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这也是“回溯”的一大缺陷,他的视角虽然可以自由转动,但位置却是固定在被“回溯”的物体上,如果视线里出现遮挡便无能为力。
正在卢枫遗憾的时候,南昌俊却似乎看清了卧室里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南昌俊非但没有发起攻击,反倒是神色一松,顺手将菜刀放回原位。
“是你啊,吓死我了,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呼……你猜得没错,果然又有警察来找我了,他们现在可能还在楼下,你现在来找我风险很大。”
南昌俊走到卧室门口,声音变得轻松起来,显然他和出现在卧室里的人不仅十分熟悉,而且绝对信任。
“我已经把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告诉警察了,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说?这样你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
卧室里的人没有说话,南昌俊却是自顾自地说着。
“咦,这是什么?”
似乎卧室里的人递给了南昌俊什么东西,他接过来低头去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愕然抬头朝那人望去。
就在这个瞬间,一道寒芒从南昌俊颈部一闪而过,鲜血立刻喷溅出来,接着“咣当”一声闷响,南昌俊捂着脖子,瞪大眼睛,一脸惊愕地倒在卧室门口,双腿因为痉挛,不停地抽动着。
“哒哒……”
卧室里那个轻轻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南昌俊的身体被一点点拉进了卧室,直至彻底消失在卢枫的视线里。
“喂,你在发什么呆?”
车佑恩的声音传进了卢枫的耳朵里。
“砰”的一声,视线如碎裂的镜面一般轰然破碎,卢枫重新回到了现实。
“喂,你……”
车佑恩正想说什么,却见卢枫一脸铁青,表情阴沉得可怕。
她被那阴冷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喂,臭小子,你怎么了?”
稍稍一顿,车佑恩回过神来,小心地问卢枫。
卢枫摇了摇头:“我要出去一趟,如果处理完这具尸体您还有空的话,拜托替我去崔家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说完,卢枫要往外走。
“喂!臭小子倒是对我发号施令吗?你要去哪?”
车佑恩正骂骂咧咧地抗议,突然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皱着眉头提出电话,看也没看便接了起来。
“喂!我是……什么?!”
车佑恩一声惊呼,让卢枫停住了脚步。
“好的,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会尽快赶过去,我这边也发现了一具尸体,不不不,尸体的内脏还在,不过也应该与案子有关系……好的,我会尽快联络广搜队接手。”
车佑恩面色凝重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卢枫皱眉问到。
“李秀英的尸体找到了,内脏全部被人啃食。除了她以外,在隔壁街区还发现了第五位受害者,死状一模一样,从发现第一个受害者开始算起,凶手杀人的频率在迅速上升,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车佑恩看似平静地说着,但声音里却透着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一旦二十年前的案子重演,那将是一场浩劫。
“照这样看下一个受害者很快就会出现,时间很紧迫了。”
卢枫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喂,朴科长让咱们去调查新的受害者,你要去哪?!”
车佑恩追问,可是卢枫却头也不回,转眼便没了踪影。
“阿西吧,放着三具尸体不管,整天东游西逛,问了也不说去哪,臭小子你还是个警察吗?!”
心情不佳的车佑恩罕见地暴了粗口。
此时,已经冲下楼的卢枫仍旧一脸阴沉,可是口中却发出“咯咯”的低笑声,那声音压充满了抑却又藏不住兴奋,显得有些病态。
在方才的“回溯”画面中卢枫终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只不过这个线索让他的脊背有些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