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真行反问道:“我的计划?”
柯孟朝点头道:“对,你的计划,你本人的计划!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去年的那个梦。还记得老杨是怎么说的吗?那应该是代表你的理想,你经过思考推演的结果。
我当初详细问过你,你的梦中可没有明年的夏尔总统和几里国,你的梦想也不是打造那样一个几里国,而是另一个欢想国。”
华真行:“我梦见是五百年后的事情。”
柯孟朝:“既然是梦,所谓五百年也可以是五十年、一百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梦到了什么。就算在五百年后,梦中的世界也有历史,历史上有这样一个几里国吗?”
华真行低下头道:“我必须先这么做,否则空谈欢想国又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梦中那个欢想国在五百年后能否成为现实,但现实中的几里国可以变得更好,也应该变得更好。
华真行:“或许有吧,应该是有的,但是我没梦到。如果梦就是理想,可能是我当时还想得没那么全面。”
柯孟朝:“你梦到了一个欢想国,但在现实中,却帮助夏尔和这里的人打造了一个几里国。”
华真行是怎么设计的?从欢想实业成立的第一天开始,农垦区的所有项目,都是欢想实业百分之百独资拥有。包括洛福根水电站和非索港新机场,虽然资金来源是洛克和罗柴德的捐助,但项目的所有权也是百分之百属于欢想实业。
越过那道刺网格栅,在其南边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非索港市区内的很多项目,却有不少都是以合资或者合作的名义设立,并非欢想实业独家控制,很多项目的主导权还在新联盟政府手中。
等几里国形势稳定、一切都走上正轨后,打造真行邦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几里国属于夏尔以及这里的土著居民,我要打造的真行邦,在农垦区以及农垦区以北。”
柯孟朝又点了点头:“所以你从第一天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
华真行也笑了:“这个主意好,还是您老高明!”
柯夫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现实和梦境的差异给抹平了,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又是完全可行的。
华真行答道:“其实我也明白,梦想和现实不能完全对照,我只在努力把梦想变成现实。现实中的非索港并不在真行邦的疆域内,所以我计划在农垦区以北建造的那座城市,只能叫新非索港或者新港市。”
柯孟朝突然笑了:“这个好办,等解放几里国全境后,非索港可以更名叫夏尔市。你在北边打造的那座新城,将来就叫非索港好了。”
高桥镇上的这家面馆,虽然大门上还挂着“油波面馆”的牌子,但经营范围早已不局限于面食,已成为一家规模不小的酒楼,很受镇上的东国援建工人们欢迎。
春容丹中心就在高桥镇上,身为中心主任的连娜算是地主。她和洛克是养元师总部第一期培训班的班长和副班长,在此招待第二期培训班的班长和副班长。
给现在的非索港改个名字就是了,那么华真行新建的城市就可以叫非索港了……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他也没人在乎这座城市究竟叫什么名字。
一老一少在山中说话的同时,北洛河的下游、农垦区内的高桥镇上,有四个人正在油泼面馆的二楼包间里吃饭,正是洛克、连娜、李敬直和王丰收。
话已经说了不少,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克林大曲也干掉了两瓶半。洛克突然说了一句:“你们知道吗?这家油泼面馆,和非索港市区那些面馆,是不一样的。”
王丰收:“我当然知道,这里的所有产业,都是项目一部负责。非索港那些面馆,则是项目二部负责。”
大家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忙,难得有机会见面,而且有些事情需要私下交流,毕竟形势已发展到这个程度,谁都能预见到下一步新联盟就将解放几里国全境。
他们身为新联盟的元老,也是统一后的新几里国的开国元勋,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展望未来,能看到的东西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在座的几人或许并不知道这个计划,但是他们又不是傻子,自能看到其中不同寻常或者说不符常理之处。
这片地域有个特点,就是完完全全都属于“风自宾”一人所有,包括农垦区在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的,当然也包括所有的产业与物业。
有什么区别吗?项目一部的所有产业,都是欢想实业百分之百持股,没有其他股东。这是一条很奇怪近乎于偏执的原则,从商业角度甚至是没必要的。
华真行想要打造的真行邦,就在农垦区以及农垦区以北,通过欢想实业先后买下的那约十二万平方公里的荒原上。农垦区如今已不是荒原,但其北方的大部分地区仍荒无人烟。
洛克摆了摆手:“面馆只是小买卖,李总,我倒有另外的事情想问您。还记得那天的教育工作会议吗?最后那个座谈,大家得出的结论,公民教育的公平,是社会公平的底线。
但这只是表像,怎么才能保障它真正得以实施呢?我们看见的是这一条底线,但实际上应该是另一条底线的存在,才保障了它的出现,否则只是流于空谈。”
非索港的那家油泼面馆,最早都是金典行投资开设的。欢想实业占金典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洛克持股百分之四十,日常业务一直都是洛克在负责。
可是到了农垦区之后,虽然还是同一套体系、同一批团队在搞,但是股权关系却变了。这里包括新田镇、天河镇的油泼面馆,都变成了欢想实业百分之百投资与持股。
在我的座位前面,坐的是当地最大的企业主的女儿,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那个市首富家的孩子,那时候已经有私企了,但还不算多。
这种情况在当时、当地并不令人感到意外,甚至都没有人去想太多,至少我那时就没想过。
连娜也开口道:“李先生,能具体说说您上学时的情况吗?您知道我想问什么。”
李敬直喝了一口酒道:“我上中学的时候,与当地市长的儿子是同桌。那是东国的一个地级市,总人口三百多万,而我只是出身普通工人的家庭。
连娜:“你说的课本内容,最近我也看过,是洛克推荐我看的。可是在我们脚下这的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欢想实业。”
远方的天河镇外,柯夫子恰好也提了一个几乎同样的问题。
我们的家庭背景是不一样的,在学校之外所受的家族教育也是不一样的,但至少在公民教育的层面基本还是公平的……你们认为是什么保障了这条底线?
社会公平的保障,是本该属于所有人的资源,那就属于所有人,在我学过的课本上,那叫生产资料!”
所以我要看看能否有不一样的情况?我本人并不想拥有一切,其实也不需要这些。风自宾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某些情况的发生。”
柯孟朝看着华真行,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幼稚!天真!”然后又背着手抬头看天,似是自言自语道,“从逻辑上好像也能讲得通,至少你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接着再扭头道,“打造实质上公有的社会,你是想这么干吗?”
华真行苦笑道:“这一切不是属于我,而是属于风自宾,以风自宾的名义,那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风自宾。他是这里最大的资本家,也是唯一的资本家。
这是一个资本主宰的世界,至少目前世上大部分地方都是。资本的意志就是不断地增值扩张,理论上的最终形态就是垄断一切资源。然后呢?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华真行:“我并不是第一个做这种尝试的人,我读过很多书,历史上有不少人都曾这么试过,有的失败了,有的还在摸索中。
假如真有一个欢想国,我想阻止这个国家的资源再度被瓜分,防止今后有人以私有化的名义去掠夺它。这是在创造一个理论上的极致,形成一个逻辑上的悖论。”
华真行:“欢想国属于欢想实业,但我也可以将欢想实业交给欢想国去运营。风自宾这个人存在的目的,我刚才已经说了,只是为了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柯孟朝:“你想阻止什么?”
所谓悖论上的逻辑,是指有人在将来想颠覆这种事实上的公有,以任何一种口号去进行私有化改革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资产原本就是“风自宾”私有的。
这种私有的方式也许不合理,但怎样才算更合理?无论以什么名义、什么口号,理论上都会遭遇一个难题,无非是以一群尚未成功的风自宾,去取代一个近乎完美的风自宾。
什么是理论上的极致?就是欢想实业拥有一切自然资源与生产资料,它可以交给欢想国去运营,还可以拆分成很多部分,成为欢想国内部的各个经济职能部门,其利润也可用以弥补欢想国的财政赤字。
在欢想国内部,它就相当于是公有的。
柯孟朝微微皱了皱眉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初你这么说的时候,我认为是个孩子天真的脑洞!可是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思考要分出界限、行为要符合人性,而不是一厢情愿。
所谓的公有制,也是指有限的自然资源和生产资料公有,也就是人们称为资本的那些东西。个人的财富和资产,以及他们的成就和地位,仍然存在。
假如做这种事的人宣称其目的是为了造福大众,他们自己信吗?
风自宾创建的国度也可能会被瓜分、被掠夺,但是做这一切的人假如也是以私有化的方式,则没有更加正义与合理的逻辑!——这就是华真行的想法。
所以你首先要想清楚,在那样一个国度里,人们通过聪明才智能够得到和实现什么?又不能拥有和继承什么?
看世事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是在变化的。你如何能保证,那样一个国度还能不断进步、社会发展不会陷入停滞?如何能保证竞争与效率、创新与活力?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
华真行咧嘴笑了:“当然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先有真行邦才谈得上有欢想国,如今连真行邦都没有呢,先得打造一个真行邦出来,我成为其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