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北鬼?
污——污——
火车驶过平原。
芳草萋萋,湖面如镜。
汽笛带着大量白色蒸汽,轰鸣而去。
“爹,师兄去找那人了。”
说话的是个二八风华的美目女子,声音温婉,又透着柔中带刚的韧劲儿。
此人,便是宫二宫若梅。
北方无敌的宫家,门生遍地,但世人都知道,得了真传的,只有两人。
马三和宫二。
“只怕他去,又要不得安生。”
想起马三的傲气,宫二微微不喜。
她总觉得这样太过锋芒。
宫宝森看着窗外,玻璃上倒映着爬满褶皱的脸。
吐出一句古井无波的话来。
“打一打,不是坏事。”
车厢连接处,大风呼啸。
刘琛观察着马三,马三审视着刘琛。
“老爷子想请你到车厢里坐坐,可入庙拜佛,得先进山门。要见老爷子,得先过我马三。”
摆出起手式,战意满溢。
刘琛挑眉,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宫家六十四手果然不简单。
短仄的过道,狂风之下,想要稳住身体施展开,殊为不易。
但马三这么一站,稳如浪中礁石。
中流击水,岿然不动。
还留下出拳的无限空间。
红日西斜,留下漫天红霞。
鹜鸟攀飞,掠过湖面倒影。
刘琛静站在马三对面,没动。
但两人都知道,交手,已经开始了。
倒不是什么意念的虚空出手,而是判断对方的第一招。
就像猜拳时,把手背在身后,脑中就开始计算对手。
马三想出招,但惊骇的发现自己没办法出手。
不是被气势压制,而是看不到后招。
就像这个瞬间,对手中门大开,绝对是出手良机。
但之后呢?
对方膝盖微曲,右手虚握,乃是蓄力的姿势。
一旦马三出手,刘琛至少能从三个角度破招。
更不用说单是出拳这一手,就有数不清的变招。
乍一看,浑身都是破绽。
仔细一瞧,又无一处是破绽。
这般岳峙渊渟的宗师气度,马三只在师父辈的高手上见过。
风涌,林惊鸟乍起。
强者,必该更强者抽刀。
定了定心神,马三动了。
乱拳快打,手脚并用。
拳头锤破烈风,乘着列车晃动产生的微弱重心偏移,向刘琛而去。
不是一拳,而是连绵冰雹般,从九天之上砸下。
裹挟着暗流涌动的劲力。
倘若有任何一人旁观,定会叹一句。
刚猛无极!
但论刚猛,又怎么越得过八极?
摆出拳架,不退分毫。力由根深,劲道催至两拳。
惊鸿四起,若猛龙撞山角。只见刘琛错过锋芒,冲击臂腕。以快打快,对起拳来。
这一手,显然是用劲一道臻至化境。把对手劲力的每一丝变化,都考虑在自己的出招中。
就在马三以为双方将要陷入僵持的时候,列车转入一个弯。
列车过弯的向心力令两人的劲力产生微妙的变化。
转瞬即逝的空挡。
马三下意识重心下沉,试图稳住下半身。
但就在此刻,刘琛突生变化,划拳为掌,脚步腾挪。
马三只觉手肘被柳枝拂过,眼前人影瞬间变大。
偌大的死字扑面而来。
喉咙处忽然一顿,汗毛瞬间炸起,整个人不敢动弹,悚然而滞。
缓缓低头,一根食指,正抵在咽喉。
他甚至能感受到刘琛指腹粗糙的纹路。
还好是一根手指,万一是一把刀?
不,就算是手指,只要用力一捅,自己也只有一个死字。
“拳,打的是力,更是技。技之极,是时机。你不够,还要再练练。北地拳术我大多见过了,没交过手的,只剩宫家。跟你家老爷子说一声,他那,我就不去了。”
丢下几句话,穿上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进了车厢。
马三还停留在刚才的瞬间,他没想明白为何只是一晃眼的功夫,自己就差点丧了命。
那股处子轻抚的温柔,并非超凡某种玄功。
是刘琛化劲的关隘,四个字,因势利导。
当一个人以高速由南向北跑,恰有一阵风由南向北吹,而且风速和跑的速度一样。那对奔跑的那个人来说,他不会感觉到有风。
将自己用劲的方向与对方用劲的轨迹重合,达到相对静止的状态。
只需在关节处撩拨,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年蓝衣社初次上门,刘琛便露了这一手。只是当时他才初窥门径,远不如此时纯熟。
马三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看着刘琛那节车厢,不自觉带上了敬畏。
熟悉的车厢,没人说话,都在等。
目光灼灼,众师弟看着马三。
又期待着看向他身后。
没人。
带着询问的味道,看着稳步走向宫宝森的大师兄。
“人呢?”宫二好奇道。
“师父,他说先不过来了。”
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败了?”宫宝森没抬眼。
“嗯。”
“留话了没?”
“留了。他说拳是力与技,技的极致,是时机。我功夫不到家,还要再练。”
宫宝森忽然睁大了双眼,仿佛喷薄出一道精光。转瞬又藏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说得好。不曾想,北方竟然还有这样一位青年高手。等一等,我想我能猜到这是哪位高手了。”
“爹,这话什么意思?那人是谁?”
宫二只觉得刘琛的话平平无奇,琢磨不出里面的味道。但能让自己父亲称赞的,一定有高明之处。
宫宝森陷入追忆:“当年川本重斋遇刺,除了那位津门林逸,还有一位侠客。据传他的功夫更甚林逸,却一直没留名。这些年北方有个高人,挑战各方宗师,无一败绩,有人觉得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只是不知其姓名,被江湖人唤作北鬼。”
“他就是北鬼?”
“也许是。能说出那番话,绝不是闭门修炼的苦行僧,这是打出来的。江湖里,我没见过的,就只剩那位北鬼了。”
“那……”
车厢响起起窃窃私语,他们都听说过北鬼,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有其人。
火车轰鸣,跨过江水。残阳落幕,星月映辉。
夜来灯明,许多人昏昏睡去。
刘琛靠在座椅上,盖着大衣。这趟车没有卧铺,他只能选择这样小憩。
感觉一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醒了。
对面看着像是南方女子。小骨架,面容柔,眼角线条有些硬,多了几丝北地的风霜味道。
双目凌厉,带着武者特有的光芒。
就这样和刘琛刚睡醒的目光对上,不避让,也不霸道。
没有敌意,刘琛精神放松了些许。
他想起了这个人,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