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见面了呢......”
你是谁?不要靠近我......
“从那以后,你还好吗?”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还记得这里吗?这些锁里面,有一把就是我们一起扣上的哦......”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离我远点,不然你也——
“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
“为什么你现在还在外面呢,要不要我陪你回家?”
我才不需要、不需要......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
眼前的少女拉下口罩,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诉说着什么。
我低下头,看到手中的刀,早已刺入少女的腹部。不知何时,所伫立的桥梁已经破碎不堪,裂缝随着鲜艳的绯色一同蔓延。
......
“啊......”
银发的少女从睡梦中苏醒,枕上浸透的布料犹如畸形的心脏。她托着任迷糊不情的头,缓缓起身。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是雨的颜色。溅起涟漪的积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沙沙沙——”
雨点在大地上演奏着静谧的交响乐,世间万物仿佛随之安静下来,一同聆听着来自天际的架空语。
少女把手放在玻璃窗上,沉默的看着黯淡的世界。
“又要......晚上了呢。”
......
一辆灰白的车蒙上雨做的斗篷,静静使入避难所。
哨兵阿黄的无线设备哔了一声,收到信号后,他欣喜地把门打开了。
“医生呢!快叫医生!!”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阿黄央人去叫了医生,便与其他士兵一起上前迎接。
“怎么了,凯莉姐——啊......这、这是......”
只见张凯莉搀扶着一个衣着破烂的人走了出来。没走几步,那个人便体力不支躺在了水凼里,张凯莉停下脚步,跪在一旁。
那正是张乔。
“都说了......我已经没救了......还、咳咳......”
“胡说!一定有办法的!”
张凯莉的双眼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震颤着,带着隐约的哭腔安抚着奄奄一息的张乔。
医生们赶了过来。他们看着张乔,无言、叹息。
此时的张乔,胸口被撕地皮开肉绽,肠道从裂口垂挂在腰边,沾满了尘埃;左臂上则是骇人浮起的皮肉下,白骨清晰可见。
“左手的话,截肢就可以了;肚子的话,再缝回去就行了......啊,医生!求、求求你,快救救他,他体质好,一定可以挺过来的!......”
但医生们、士兵们,围观的人们,全都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毕竟对他们来说,一个被丧尸咬过的人没有任何发生奇迹的可能,何况避难所里的医疗物资紧缺也只是时间问题。
张凯莉紧紧握着张乔的手:“你们快——老乔!老乔!!”
“张小姐,我很抱歉......”医生们低下头。
“抱你妈啊!都傻站着干什么,老乔他、他——”
张乔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凯莉倒伏在他的身上,低声哭泣着。
穿着猎装的老人从人群中走出,他手中的伞遮在张凯莉头上。
“凯莉,起来吧,不要再淋雨了。”
“所长......”
“辛苦你了。”
他把瘫在地上的张凯莉拉起来,把手中的伞递给了她,随后,低下头凝视着张乔,他的眼里闪着光。
“你也是,张乔。”他把衣服盖在了张巧身上,“谢谢你,一直以来......”
所有人都不再多言,唯有悲痛随着雨水一起流淌。
“霖寂,叔叔睡着了吗?在这里睡觉不好哦。”小启拉着霖寂的手,抬起头问道。
霖寂只是摇摇头。雨珠顺着伞面滑落,昔时的记忆浮现。霖寂反复觉得自己似乎背负了什么,今天才相识的人,就这么走了。那个重物,压得他喘不过气。是罪恶感?不,他什么也没有做。是责任感?不,他什么都没必要做。即使他自己也说不清,但冥冥之中确有什么念头出现了。
和平与安定必然要有人去守护......如果人人都退缩在高墙之内,只是站在受害者的视角期待着有谁来拯救,那就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出路。
霖寂紧握双拳,他知晓自己没有强健的体魄,也不敢说有视死如归的决心,但他从这一刻起,便明白:灾难面前,所有人都一样。
“所长!我自愿参加『稀烬』!”
老人转过头凝视着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他阴郁的脸上显现出三分意外。
“孩子,你是被张乔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吧?”
霖寂点点头,坚定地站在那里,人们的视线就像激光,照在他身上发热发疼。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
所长看着霖寂空荡荡的左袖,没有再说下去。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身板连枪都拿不稳,更何况还残疾!不要给『稀烬』丢脸了!”
张凯莉的喊声中带着悲伤的气息,她似乎把霖寂的话当成了对张乔的玷污。
“张凯莉。”所长拍拍张凯莉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向霖寂问道:“敢问小兄弟,曾经的工作是什么?”
“我、我在实验室干过......”
“那么......以你的知识来说,在避难所里为群众服务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加入『稀烬』呢?你应该更理性一点,不要意气用事。”
正当霖寂踌躇不前时,又有几个汉子从人群中钻出来。
“我也要参加!”
“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
......
老人的身前,是斗志昂扬的勇士,老人的身旁,是安然长眠的先驱。
“你们可能会凄惨地死去,这值得吗?”
“值得!”
“你们前方是残酷的地狱,这值得吗?”
“值得!”
老人点了一支烟,塞进唇间。
“这群年轻人,还真是不省事。张乔啊......你看见了吗?”
......
张乔最终与大地融为一体。但没有过多的悼词,也没有过多的泪水。这种事情,在听惯了悲剧的人们看来,只是每天都会上演的好戏,或许只有曾与逝者并肩过的人们,才懂得什么叫做回忆......但霖寂的出现,却如***一般,点燃了人们的斗志,使苦苦等待援救的人们,走出了低靡。
......然而霖寂本人却因此迷茫了。
晚上,霖寂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愁容满面地躺在床上。
“霖寂,你怎么啦?”
“没什么......”
小启托着腮帮在一旁看着霖寂,她也看出了霖寂似乎有些不悦。
“要不要找永夜哥哥来玩?”
“他?他晚上要守夜呢,没空。”
“那小启可以陪霖寂玩,霖寂不要不高兴啦......”
小启伸出手抓着霖寂的胳膊,霖寂这才转过头,看见小启好像有些委屈的脸。
“小启,我只是想静静。来,这让给你,快睡吧。”
霖寂正准备起身,却被小启拉住了。
“霖寂,我不想睡,我想陪霖寂一起静静。”
“......别闹了。”
他摸摸小启的脑袋,眼神却飘忽不定。
霖寂满脑子都在回想着所长的话和张乔的事。
难道我真的就如他所说的一样,无法战斗了吗?虽然我也知道在后台做着老本行也能帮助别人,但是......当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没有实力什么都是空谈啊。或许我现在就是因为少了只胳膊就被轻视,但我也确实干过不少丧尸啊......可恶!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还说要保护小启呢,结果到头来没有人承认自己......
霖寂和那些能够苟活便善哉善哉的人们是不一样的,他想担起责任,不甘平庸。
“咚咚——”
被叩响的房门打破了寂静的局面,但也吓得房屋内的两人微微一颤。
“谁啊......”
“谁啊?”霖寂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呃,果然......”
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用手扶着门框的男子,他摸了一把头发,撩人的动作其实油腻极了。
“是我,想不到吧?”
而霖寂只是“嗯”了一声,便又走回屋里,懒得多看那家伙一眼。
“哎,你什么态度啊?”薛永夜摇摇头,“算了。”
“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安啦,瞭望塔那边有情况马上会通知我的。”
说完,永夜便走了进来,拿出几颗糖果递给小启,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霖寂正想要永夜回过头去关门,却发现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面孔。
那是一个女生,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及肩的短发是银色的,在黑夜里好似也会散发光亮;安静脸上没有瑕疵,但却白皙得有些异常;一对粉中透红的眼睛在刘海中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再看看她的衣着,黑色的夹克点缀着白色的花纹,腰间挂着手枪的枪袋,以及一把约六尺的尖刀,和她的身形有些不相称。
“你妹?”
霖寂这一问,把永夜给问呆了,他指着自己:“你骂我?”
“我说她。”
霖寂眼神示意自己指的是这个女生,看着永夜的样子,那个女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哦,嗯......我妹。”
“你还敢应!”女生说着,一面捏起拳头靠近薛永夜。
然后永夜便因腹部收到肘击而倒地不起了。
女生收拾完便向霖寂介绍起自己,“我是这个避难所的『稀烬』外墙部队成员兼守夜者,我叫方秋白,叫我秋白就好了。你就是这家伙新认识的朋友吗?”
霖寂瞥了一样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叹了口气:“算是吧......”
但霖寂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可思议的,因为这个女生看起来还很年轻,而且看她的身形不像是当兵的料,更何况还有白化病......“或许这家伙,天赋异禀吧”霖寂这么想着,也不敢多问。
“那么这个孩子,就是小启吧?我从永夜那里听说了。”
“......是。”霖寂把小姐姐拉到面前,“叫姐姐。”
“嗯!姐姐!”
秋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霖寂看着这两个避难所里的“重量级人物”都到自己的房子里参观,心里想着不可能只是过来寒暄这么简单。
果然,永夜咳了一声后,开始说起了正事。
“咳吭——那个,霖寂啊,上头要我去Aŋkh的本地分部做个调查,你会帮我的吧?”
“......我拒绝。”
“你不帮也得帮,这事很重要。”
“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AMOL』太危险了,我们单枪匹马地去就是找死,难道你就没有援兵吗?”
“这是秘密任务,所长都不知道的......援兵的话这不是有秋白吗?”
霖寂人都傻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所长?!还一下子两个人都出来?被发现了你们就完了!”
“那我自己去!唠唠叨叨的。”
“那我呢?说好要带上我的。”秋白指着自己问。
霖寂感觉有点不对劲,一拉来永夜背着秋白开始窃窃私语:“我看她不像是知道我来头的人啊,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我就告诉了她一个人嘛。”
“你这家伙!干嘛说出去啊!万一Aŋkh的卧底就潜伏在这里怎么办?”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黑旗』的人,哪些人什么来头都是有查过的。而且秋白她真的不弱,你别看她这样子,真打起来比男人还猛。”
霖寂回过头看了秋白一眼,又对永夜说:“这个不是弱不弱的问题......还有,她如果不是『黑旗』的人的话,去找Aŋkh麻烦干什么?”
“我哪知道啊......我一漏嘴被她听见了,就硬是跟过来了。”
方秋白这时问道:“悄悄话还没讲完吗?”
“没有!”永夜说。
霖寂挠挠头,无奈地叹气:“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去找Aŋkh解决,最好还是理智一点,毕竟连我都不能保证他们会拿出什么手段对付入侵者。”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秋白叉着手,不服气似的问道,“当上避难所护卫者的可只有我和永夜两个人哦?”
“再怎么强我也不相信能强过科技。”霖寂撇过头表示拒绝,“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们去送死。”
“还不是瞧不起我。”
“这样吧,霖寂,我告诉你我的任务是什么,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我。”永夜说,“上头猜测万肖市通讯瘫痪和Aŋkh有关,所以要我去劫持他们的网络。”
随后永夜亮出了一个U盘,继续说道:“说明白点,就是把这个随便插一台电脑上就行了。”
确实,Aŋkh的网络并不连接互联网,所以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只限内部交流,因此在某些方面安全性相对而言较低。
“能行的话岷哥早去干了,我的电脑还是他教的呢。”霖寂说。
“你懂啥,江岷的任务和我不一样的,而且在发生万肖市通讯截断之前他的电脑就被拒绝接入『AMOL』了。”
“......那方秋白你呢?”
“我的朋友或许在那。”
“怎么可能,来过『AMOL』的普通人屈指可数,除非你朋友也是Aŋkh的人,不然不会莫名其妙到那里去的。”
“你不懂,霖寂,你不懂。”
看到她坚定的眼神,霖寂感到一丝不安:秋白看起来并没有撒谎,但自己也的确没见过除了感染者以外的普通人来过,难道这一切背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或许Aŋkh真的干得出来也说不定......
“就算我不让你们去,你们也是会去的对吧?”霖寂说,“既然要去,就尽量别惊动别人,我们可以在凌晨三点半出发,这个时间点在『AMOL』里的人也基本都在睡觉。”
“霖寂,要是能从那里搞到点合适的元件,我还能帮你把义肢做更好。”永夜说,“之前给你看的那个『霍厄凡』芯片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呢。”
“那你还真舍得。”霖寂说,“好啦,现在才九点多,你们先去忙吧,到时间了就来找我。”
就这样,等待持续到了深夜,房门再一次被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