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了,你,就叫我一声干娘?”
这位十夫人开口,是生来的女烟嗓,有点哑,余音不自觉拉的很长,倒也不难听,以后世的审美,还称得上性感。不过放到这个时代,一个声如夜枭的恶名是跑不了的。
按理说,李阎的叫法没错。
天保仔的记忆里,有几次红旗帮火并官府的大型海战的片段,炮火纷飞里,船头上天保仔是叫十夫人“干娘”没错。
可十夫人的语气,却古怪得紧。
李阎心里直嘀咕,这是什么意思,嫌我叫得生分?也对,这女人养了天保仔十二年,干字是该去掉。他奶奶的,不就是个称呼,叫就叫了……
李阎刚想改口,心里一突。到嘴边的“娘”又给咽了回去。
他脖子一挺,眼皮一低,语气又沉又快:“干娘福大命大,官府几颗子弹,也就擦破一点油皮。”
至于称呼,李阎含糊过去了。
十夫人冷笑两声:
“姓李的!一拐活着的时候,三番几次想让你改姓,你不乐意。他死了,你这一口一个干娘,咬得真死啊。呵!倒也不错。”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眼神母狼似的:“保仔,我为什么让人拿枪对着你,你不知道么?”
这次降临,李阎剃了个寸头,本来就显得凶,又刚刚见血,尸山血海滚出来的凶悍气焰压也压不住。就这么站着,都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一男一女,没有干娘义子的其乐融融,倒好像猛蟒和饿虎对峙。
李阎抿着嘴拨开一只鸟铳,一米八几的个头快要顶开房檐似的。李阎盯着十夫人,晃了晃脑袋。
十夫人一巴掌掀翻了凳子上的铜盆,血水流了满地,李阎瞧得真切,她一动手,伤口皲裂,血止不住地从袖口往外爬,流了一被单。
“……好!好!”
这两个好字,十夫人说得咬牙切齿,她剜了李阎两眼,说道:
“屋里这些人,陪着我嫁过来,前前后后跟了我二十年,保仔,你今天的话,不会再有别人知道,我,想听你说几句心里话。”
顿了一会儿,她期期艾艾地,放软了语气。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么?”
李阎沉吟了一会儿,试探间,举止开始放肆了一些。
他先是往前走了两步,离十夫人已经很近。屋里头的人,没有动作,见状,李阎干脆一屁股坐在圆桌旁边上,后背对着十夫人,把壶里的凉水一饮而尽;这番做派完了,又悠悠地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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