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部落。
木桩装钉成的门口旁,火把交映着恍惚的光亮,夜风拂动时火苗摇曳,烫皱了如玉般轻柔的月光。
两名在门口站岗的健壮青年,低声细语着今日的趣事。
“今日来的那几个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打甲鱼怪的主意!他们怕是不曾见过它的厉害。”
“是啊,还把我们族长给惹得大发雷霆。”
“你还别说,他们当中的那个少女,倒是长得确实标志,要是可以娶回家做娘子,这辈子可就值了!”
“我们族长已经不再欢迎他们,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况且,人家可是什么修行人士,你也高攀不……”
这位青年的话声戛然而止,转换成了咕噜咕噜地怪异声音。
另一位青年咦了一声,满脸疑惑地推了推他。
只见他脖子处有条正在缓缓扩开的狭长划痕,吞没了不少火光之后,嗤地一下从中瀌出一注鲜血,喷了另一位健壮青年满脸都是。
健壮青年惊慌失措地酝酿着恐惧的反应,却在站立不安时一头栽倒在地上。
鲜血很快在他的身下流淌,浸淹着死不瞑目的悲哀。
呼!
阴风阵阵席卷,只见鲜血四处喷洒,却听不到任何惊乍的动静。
无情的杀戮,在俱寂中进行。
死亡的篇章,在沉静中书写。
转眼间已是尸横片野,却不见有人发觉。
只有无辜的生命,在无声无息地随风消逝。
当鲜血蔓延到火光的尽头,角己和苍云的身影才突兀地出现在夜色中央。
“苍云老弟果然非同一般,在慢我一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比我多杀两人。佩服,佩服。”
角己在屠戮过后,声音也舒畅了不少。
“哪里,承蒙角己老哥谦让,我才能抓住机会赶上你。”苍云的声音阴柔不变。
“里面还有活口!”
角己声音一震,显然有些意外。
“角己老哥不必紧张,那是我刻意留下的活口,凡事留一线,不可赶尽杀绝。”苍云阴柔的声音有些慎重。
“苍云老弟,这些凡夫俗子留之无用,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角己有些疑惑。
“因为,没有后患。而且,我们明日若是没有线索,还要向他们打听消息。”苍云阴柔一笑,连深沉如水的夜色,也难以掩盖他嘴角扬起的勾芒。
“如此说来,苍云老弟倒是考虑周详。”
……
翌日。
北冥河波流汹涌,在朝阳初升的鼓舞下奔腾依旧。
姜非四人昨夜从有余部落离开后,便在林间生火休憩。
清早醒后,随顾长安沿着北冥河走动,想从深不见底的河水中寻得些蛛丝马迹。
可找了半晌也是一无所获,所以经过商讨后,还是决定再去有余部落,打听一下关于甲鱼怪的消息。
还未走到近前,浓重的血腥味便迎面扑来,像是灌在风中的无根悲伤,不知沉痛之哀从何而起。
部落门口,两名健壮青年的尸体,已经随着血液的凝固而变得冰冷僵硬,里面隐隐传出压抑的抽泣声,哀悼着满地离奇诡异的死亡。
姜非触目惊心,感到有些寒意在隐隐吹袭,冰冷刺骨,百里映秋更是惊骇地娇呼一声,抬起纤手护住明媚地大眼。
原本人丁兴旺的有余部落,竟在一夜之间惨遭无情屠戮,人口几乎殆尽!
这惨绝人寰的残恶行为,难道是那甲鱼怪干的?
姜非沉着清逸的眉头思索:有余部落的村民虽说孤僻生分,却也晓得委曲求全,本不该有这无妄之灾,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
莫非是昨日甲鱼怪对他们的祭祀有所不满,才会在夜间时分,趁有余部落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袭击?
纵然看出些苗头,可在没有线索牵引的情况下,也是理不出头绪。
染映鲜血的树屋内,一位年轻女子神情恍惚,目光呆滞,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蜷缩在角落。
苍白如纸的脸色,在一夜过后仍然颤栗着巨大恐惧造成的余悸。
还有幸存的人。
“这里发生了什么?”
姜非走了进去,上前轻声问道。
年轻女子只是蹙着眉间的凄楚不断摇头,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不敢发出声音。
“肯定是那甲鱼怪所为!”顾长安攒起浓眉,怒气冲冲地说道:“今日定要找到它的藏身之处,宰了它为这些无辜的村民报仇雪恨!”
这时,其他屋内相继走出数名妇孺老人,昨夜的有余族长赫然也在其中。
只见有余族长伸处颤抖的手,指着众人破口大喊:“你们还敢过来?这些人都是因为你们而死,知道么!”
姜非听到动静,走出树屋说道:“老人家,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这些村民死状诡异,你们昨夜可曾听闻些什么动静?”
有余族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可耐烦地摆手道:“不要再问了!肯定是河神发怒了。你们赶快离去,不要在此惹是生非!”
顾长安一听说要赶众人走,就急忙向前,陪笑道:“老人家,昨夜多有得罪,我当真是奉师命前来收服甲鱼怪,不信看我为你超度这些冤死的英灵。”
他说着从包囊里拿出一个铃铛,抓出几张符箓,念动咒语走起步来。
铃铛晃动的声音清脆悦耳,在清晨的朝气中听起来,也是感到有些怪异。
有余族长频频摇头,想是已经没有心情再遭遇昨夜那样的情景,于是迈起步子,颤颤巍巍地向屋内走去。
忽然,倒在地上的尸体竟在顾长安手中铃铛的晃动下,缓缓从地上爬起,向着众人这边聚拢过来,井然有序地排列成队。
从木纳僵冷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起死回生。
有余族长在听到动静后回过身子,浑浊的眼睛里撑满震惊,颤抖道:“这……这怎么可能!”
顾长安嘿嘿一笑,说道:“老人家,这些人虽然已经魂飞升天,没有了生命。可因身体没有腐坏,依附在上的魄尚未消散,在我道教赶尸法的驱使下,仍然可以作出些简单的动作。”
姜非闻言暗暗送了一口气,还好顾长安这次没有搞砸,否则又怕是覆水难收,一团糟糕。
“那依你所言,当真有降服甲鱼怪的本事?”
事实摆在眼前,有余族长不得不重新审视顾长安的可信程度。
“当然!现在你只要将甲鱼怪的下落告诉我们,定然能将它就地正法!”顾长安信誓旦旦道。
这话说的未免言之过早,姜非有些不安:甲鱼怪的修为还不曾得知,这顾长安就开始夸下海口,若是胜它不过,可就贻笑大方了。
但转念一想,顾长安敢说得这么爽快,主要还是因为有百里兄妹可以在旁助阵。
他们虽然还没有展露身手,可从修为气息上来看,确实都非同小可。
有余族长看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既然已经看到顾长安的过人本领,哪还能再推三阻四。
遂开口说道:“甲鱼怪居无定所,来去无踪,要说巢穴在何处我们也委实不知。但今日风和日丽,暖阳当空,午时左右,它必定会在岸边晒太阳。”
……
午时。
北冥河流动的水位陡然增高,一块巨大的黑影浮在水面,疾速游向岸边。
哗啦一声。黑影破水而出,只见一头接近两丈之长的巨大鱼怪轰然落在地上。
它如人般站立,头部硕壮如水桶,两眼大小似拳头,环形大嘴鼓着蒲扇般的腮帮子,浑身布满着坚硬如铁的鳞片,强健的四肢雄壮有力,一爪提着一人多长的三叉戟。
它满意地打了个哈哈,爪中三叉戟竟在地上化作一张长椅,随后屁股一沉,仰面躺了上去,翘着二郎腿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无微不至的抚摸。
姜非四人候在在河边草丛多时,终于等来了这甲鱼怪。
顾长安攒起浓眉,一拍大腿,就准备站起身子前去叫阵。
百里鸿升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这甲鱼怪可以幻化本命灵器。必然资质不低,而且精通法术,你这么着急去喂饱它?”
顾长安摇了摇头,识相地退了回来,说道:“机会难得,不如我们四人一同前去,杀它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这顾长安,强敌当前可容不得有丝毫马虎,不然就像百里鸿升所言,不过是过去喂鱼。
姜非闻言轻声一笑,道:“人多不一定有优势。你师父命你来降服甲鱼怪,就没告诉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顾长安一拍脑袋,道:“对了!他跟我说过:只可智取,不可莽撞。”
他说着从包裹里掏出一大团事物,道:“师傅还给了我一张网,说是想得办法将这张网覆在甲鱼怪身上,就可以将它制服。”
顾长安说着将网铺在地上,网绳间画满了奇异的符文,隐隐有金光流转,倒也像是个制胜的法宝。
“覆在甲鱼怪身上?”百里鸿升轻瞥一眼,道:“这可不比打败它容易。”
这确实不容易办到,得想个办法才好。
姜非清眸闪烁,思索数息后,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