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红线的一番讲解,直听得常威频频点头。
待她讲完,常威又虚心求教:“薛女侠,不知我毁掉那‘仙门’,能得多少功德?”
薛红线、聂隐娘师徒两个神情古怪,无语一阵,聂隐娘心直口快地说道:“你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功德?”
常威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薛红线说过,天道功德加身者,能逢凶化吉,奇遇不断。可常威回想抹杀仙门之后,入蜀这一路上,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奇遇。
一路上杀了不少妖物,收获许多珍贵皮草、大补食材、动物药材,也采集了许多品质还堪入眼的奇花异草,但那都够不上“奇遇”的层次。
兰若寺斩杀树妖,获得一枚对他修为都能大有裨益,堪称“天材地宝”级别的“木质血玉”,这好像也不算奇遇。
走在路上遇到空空儿、聂隐娘斗剑,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剑仙踪迹,乃至得到剑仙地址,好像也不算奇遇。
常威心目中的奇遇,那至少也得是出门散个步,就能捡到“紫青双剑”这等法宝,或是捡到“九转金丹”这等仙丹,或是捡到“七十二变、八九玄功”这等绝世功法……
总之这样子,在常威看来,才配得上“天意垂青、奇遇不断”这玄乎的说法。
反正常威感觉,自己在摧毁仙门之后,运气似乎也就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得更好,当然也没有变坏。
见常威一副懵懂模样,薛红线师徒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面面相觑一阵,薛红线取出一块白色玉圭,递给常威:
“这是以长眉祖师留下的炼器法门,炼制的一件功德之器,没有别的用途,只能用来观测自身功德。常道友不妨自己测一测。”
常威接过玉圭,稍一打量,求教道:“敢问薛女侠,此法器该如何使用?”
薛红线知他是外地人,不知蜀地特有的功德法器也不足为奇,提点道:“手握玉圭,徐徐注入神念便可。”
常威点点头,手掌握住玉圭,徐徐注入神念。
神念刚一灌注进去,就见那白色玉圭绽放金光,转眼之间,便通体镀上一层璀璨金色,仿佛纯金铸成。
玉圭通体化作灿金之后,其三角状的尖端之上,又射出一道纯青光芒,于玉圭上方三寸处,化成一团方圆尺许的青云,质地凝实,呈“如意”形状。
常威又问:“薛女线,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可看不明白,这玉圭的变化,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薛红线道:“金光乃是人道功德,青云便是天道功德。”
“原来如此。”常威点点头,看看纯金色泽的玉圭,又看看玉圭上那朵一尺方圆的青云,皱眉自语:“金色还不够浓重,这青云也太小了点,才一尺方圆……”
薛红线眼角重重一跳,右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拳背上有细细的青色筋络暴起。
她积攒了那么多外功,都能以此感应“仙门”恐怖,抵御住“仙门”诱惑了,功德金光也不过堪堪将玉圭填满,还只是“淡金”色泽而已。
至于青云,那更是一丝也无——天道功德,非得于“天地”本身有大功不可。
莫说她这样还未曾渡过雷劫,臻至阳神的修士,便是顶尖的阳神大修士,都未必有机会为“天地”立下大功,得到天道功德。
聂隐娘亦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轻微的咬牙切齿声,额头隐有青筋暴跳。
她一样没有天道功德,而她的人道功德,亦只是淡金色泽,且连玉圭都无法填满,只能填至三分之二而已。
常威没有关注这师徒二人的情绪,把玩玉圭一阵,不满地摇摇头,又虚心向她俩求教:
“这玉圭测功德,就没有个具体数值吗?比如,百、千、万之类的数量级?单看这金光、青云,常某实在分辨不出这功德具体有多少啊!”
薛红线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已经不少啦。”
常威这时总算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看看薛红线那已经很是勉强的微笑,再看看聂隐娘那近乎咬牙切齿地强行微笑,他明智地就此打住,干笑两声,换了个话题:
“对了,常某摧毁‘仙门’,获取的人道、天道功德,倘若换了个世界,还能有用么?”
薛红线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只要不是继续谈论功德数量,她便能以强大的心境,保证自己情绪稳定,微笑说道:
“这个我等就不甚了然了。不过照常理,此方天地的人道、天道功德,换了别的天地,应该不会有用吧?”
以她的境界、见识,自然不会以为,宇宙之间,只此一方天地。
别的不说,如今的大唐中州,在两百年前,还只是南瞻部洲的一小块地域,体量或只及南瞻部洲百千分之一。
而瞻部洲之外,还有东胜神州、北俱芦州、西牛贺洲这三大部洲。
倘若四大部洲都破碎了,那分裂出来的碎片,该是有多少块?
怕是会像天上的繁星一样众多。
而每一块碎片,恐怕便是与大唐中州一样的一方天地。
“是这样么?”常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身为诸天行者,他注定不会长时间驻留某一个世界。
倘若在此方天地获取的功德,换了个世界就不灵了,那他做功德就没什么意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南天门、昊天镜之玄妙神奇,说不准他获取的功德,能够万界通用呢?
当然,这只是常威的想法。实情如何,他暂时也弄不清楚。不过倒是可以炼一只测功德的玉圭,等下次穿越到了别的世界,再来测试一下,看自己身上的功德还在不在。
于是他对薛红线说道:“薛女侠,这玉圭炼制之法,不知可否传授给常某?”
薛红线笑道:“何需如此麻烦?常道友摧毁仙门,令我等不再受其困扰,又可继续提升修为,此恩情同再造。常道友手上这枚功德法器,便赠予道友,聊表谢意。另外,独孤姑娘不是想学剑术吗?我便作主,将我这一支的剑术以及炼剑法门,授予姑娘了。”
独孤凤闻言一怔,旋即惊喜交加地起身,就要对薛红线行拜师之礼。
但尚未拜下,就被薛红线挥袖一拂,硬生生托住,正色道:
“独孤姑娘乃是常道友的妻子,我可担当不起姑娘一拜。我们这一支的剑术,乃是传承自长眉祖师,姑娘若有心,拜长眉祖师即可。”
说罢,取出两枚晶莹剔透的玉简,交给独孤凤:“这两枚玉简之中,便是剑术及炼剑法门的传承了,皆是我以神念拓印其中。独孤姑娘只需以神念激活,便可得到传承。”
独孤凤接过玉简,激动得俏脸通红,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薛女侠!晚辈定不会辱没了长眉真人的传承!”
常威也没想到薛红线竟如此慷慨,连拜师礼都不受,便直接将传承交给了独孤凤,想了想,说道:“薛女侠,不知长眉真人留下传承的洞府何在?凤儿既受长眉真人传承,常某想与她前去真人洞府,拜祭一番。”
薛红线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也不知道祖师洞府何在。不瞒常道友,长眉祖师的传承,并非是留在洞府之中,而是灌注在几枚剑器碎片里。每一枚碎片之中,皆有一门剑术,一门炼器之法,以及祖师箴言。
“当今蜀地的几支剑修流派,便是自各自奇遇得到的剑器碎片中发展而来。七十年前,我入蜀寻仙学剑,也是在峨眉山中,奇遇得到了一枚剑器碎片,方才得了祖师传承。
“据我与同道交流所知,这样的剑器碎片,自两百年前至今,加上我手上的那一枚,一共只找到了七枚,皆是散落在峨眉山不同地域,至于还有没有其余碎片,我等亦是难以确定。
“而这七枚碎片之中的传承,其实都是一模一样,皆只有一门剑术,一门炼剑之法,且都非常精简,只有主干,没有枝节。
“正因此,我等几支剑修流派,依各自性情、悟性,自剑术主干领悟出的枝节、变化也就各不相同。多年下来,各派剑术,乃至炼出的剑器,也渐渐有了区别。”
薛红线这番话,常威能够理解——就像每个人观看战神图录,所得所悟皆有不同一样,长眉真人身为阳神境界的大修士,他留下的传承,如果只是极为精简的“主干”,那么不同的人接受同样的传承之后,根据各自领悟阐发出来的枝节、变化,理所当然会各不相同,以此衍生出几种不同的流派。
而长眉真人之所以要用这种方法留下传承,在常威想来,他恐怕也是迫不得已。
当年“天变”,仙门开启,强制“飞升”在即,匆忙之间,长眉真人根本来不及留下完整的传承。甚至连洞府都来不及布置,只能在破碎的剑器碎片之中,灌注神念,尽可能地留下传承。如此一来,当然只能将传承极尽精简。
既长眉真人并未留下洞府,那常威也就没办法带独孤凤去祭拜了。
而他留下传承的“剑器碎片”,想来也是各支剑修流派的镇派之宝,不可能轻易示人,常威自不会仗着对薛红线等蜀地修士“恩同再造”,便要求观瞻那剑器碎片。
只琢磨着得去峨眉山里转悠一番,说不定就“天意垂青”,让他捡到一块“剑器碎片”呢?
独孤凤是得了薛红线馈赠的传承不假,但这传承乃是薛红线的领悟,不是第一手的资料。
这就好像长生诀之于战神图录,长生诀是广成子对于战神图录的读后感,而薛红线赠予独孤凤的传承,便是她对于长眉传承的读后感了。
薛红线这当然不是小气藏私。
就好像常威不可能将昊天镜随便给人看一样,剑器碎片这等承载祖师传承之物、镇派之宝,当然也不可能拿出来给外人观瞻。
能将自己领悟的传承,无偿赠送给并未拜她为师的独孤凤,薛红线这胸襟器量,已经是海一般宽广了。
常威正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告辞离开,去峨眉山撞一撞机缘时,就听薛红线说道:
“长眉祖师传承的剑术及炼剑之术,皆博大精深,即使本身剑术非凡,入门也颇为不易。常道友,你与独孤姑娘若是无事,不妨留下小住几日。我与隐娘可趁此机会,与独孤姑娘交流切磋一二。”
她这是客套话。
以薛红线比常威还要强大的修为,以聂隐娘与常威相仿的修为,她师徒两个,跟独孤凤有什么好交流切磋的?指点她修炼才对。
常威沉吟一阵,笑道:“常某还有些事情,不便久留于此。便让凤儿留下如何?”
薛红线并未挽留,点头道:“如此也好。”
她师徒两个皆是女子,常威一个大男人留下,确实颇多不便。
反正要学剑术的是独孤凤,她师徒两个尽心指点独孤凤,也足够报答常威的恩情了——其实话说回来,常威摧毁“仙门”,也是为了自保。薛红线师徒只是间接受到了恩惠。
即使她俩不认这恩惠,情理上也是无可指摘。
但她师徒两个不但认下了这份恩情,还尽可能地作出报答,已经是难能可贵、慷慨大气了。
当下常威与独孤凤私下里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临去后,他又得了一桩馈赠:薛红线赠了他一块“太乙精金”,不多,只一两五钱,但即使凡俗兵器,掺入一钱太乙金精,以炼器之法炼之,亦可变成能斩普通妖魔鬼怪的法器。而一两五钱太乙金精,足够炼制一口不错的法宝了。
收起馈赠,道谢两句,常威告辞离去。
出了洞府,在薛线红、聂隐娘师徒,及独孤凤的目送下腾上半空,常威沉吟一阵,又往峨眉山飞去。
他这是想去撞机缘了。
“我有‘天意垂青’,就算捡不到紫青双剑之类的法宝,捡一块剑器碎片,也不算过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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