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苍凉,悲怆。扑面而来的风压已是难以承受,风沙未至,“势”先至。难得来此地,没想到“待客”竟如此周到。
林葬天只是拔剑。
一道恢弘剑气眨眼即到。
如海如潮的漫天黄沙,像是撞上了一座飞来的【剑冢】大山,砰然四散。
星花她们身上压力小了不少。“魔女”注意到,林葬天脚下蔓延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纹。
“没想到这环境现在竟然如此恶劣了。”林葬天叹气道。他放眼望去,被剑气搅乱的风沙,又开始重新汇聚起来,仿佛不把林葬天他们这些“外来客”驱逐出去就誓不罢休似的。
一身黑衣的“魔女”站在林葬天一旁,眯眼仔细往远处瞧去,那里风沙走石,肉眼可见的驳杂元素四处流窜。若是今日去了,估计就是个“有去无回”了。她看向身边的男人,一脸平静,依旧是那副模样,好像很难有事能让他情绪起伏变得很大。就像他说的,“活着活着,就慢慢变得很难有什么大喜大悲了。”对此她不予评价,毕竟她也才不过活了十几载,难以有那样深刻的经历。不过就拿大喜大悲来说,她这辈子确实没碰见过几回。她拉拉林葬天的衣袖,“现在怎么办?”
林葬天微笑回应道:“走一步看一步喽。”
“看来你挺自信的。”
“何以见得?”林葬天拄剑在地,把宽大的袖子往胳膊上面挽了挽,一直目视前方,仔细观察着这方天地的灵气流转,指望着能从中看出什么规律来。
她唯有一张俏脸雪白如玉,却偏爱黑色的穿衣搭配,加上乌黑长发,整天在山林里东窜西走的,也难怪镇里人把她视为妖魔。不然以她的样子,除非是有修道高深之人仔细观察,或是她自己显露神通的话,根本和常人无异。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只是这样觉得。”
林葬天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将月壶剑鞘交给星花。星花抬头问道:“你要做什么?”林葬天揉了揉星花的头发,软软的金色微卷发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身旁那位穿得漆黑的女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更愿意待在她的身边。林葬天微笑着回答星花:“剑鞘拿着防身,剑没了鞘敛藏锋芒,剑气会更厉害些。”
“你真的去过魔都吧?”星花担忧地问道。
一身黑的“魔女”也看过来。
林葬天震了震衣袖,那些附着其上的沙粒随即消散,“当然啦。”林葬天低头拿剑,剑尖朝下,左手搭在握剑右手之上,在剑尖与那远处渐渐汇聚成型的“风沙”之间,好像有一条吹不散的透明丝线相连。
林葬天嘴角微扬。
找到了!
远处逐渐成型的风沙中央,一粒精粹无比的雷电正在悄悄酝酿。大地之上的自然万物,
皆有不可阻挡之雄伟巨力,能够轻易磨灭渺小如沙粒的人类这般存在。
故而林葬天之前才说,“与天地斗”。这不是与天地相争是什么?
林葬天深吸一口气,一身剑意浓郁异常。
星花和“魔女”都后退了几步,避免林葬天分心。
林葬天眼神古井无波,一身剑气凌然,充斥方寸之间。就汇聚于剑尖那一点。
风沙比之前的“声势”还要浩荡些,遮天蔽日的。相比之下,林葬天他们几人,就更显得渺小了。
林葬天抬头看了眼远处,然后便落剑于大地之上,那一点剑光飞速奔向远处,沿着那条在狂风中摇摆不定的透明“丝线”,在触碰到风暴中心的那粒雷电之后,星花她们只觉眼前一片雪白,暂时失明了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耳边的声响乱糟糟的,即使有了林葬天给的那个剑鞘作为抵挡,仍然还是觉得耳膜疼痛不已。
随着视线渐渐清晰,星花她们也就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林葬天。拿出一直没舍得吃的【莫修斯果实】,丢入口中,随即眉头舒展开来,轻轻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污血,面色红润了几分。没办法,与天地斗,着实是有些托大了。这地方危险更甚往昔,估计再过几百年就会整个消失在这个世上了。这天地间的许多事情,没得道理可言,无序即是有序,无常即是有常。这么些年走南闯北,几次三番的轮回,也算是琢磨出了不少道理和心得感悟。
远方异象渐渐平息,想要安稳度过这条单行道,还得与这天地间的乱象再争上一争。
林葬天叹了口气,遥望异象后留下的些许迹象,若不是曾经来过一回,而且那次还差点就有去无回了,不然这次真的是找死了。还好之前摸索出了一条捷径,不然要凭着现在的境界去找那微乎其微的灵气规律,根本狗屁找不着!
星花她们将林葬天扶起来。林葬天一手搭在剑柄上,另一只手指了指前方,“道路明朗,随我来。”说着便往前走去,“跟上我,不然很容易走丢的。这方天地不同于我们平时所待的大洲,这里可没有什么秩序可言,一个不小心,就是天人永别。当心了。”
星花他们应了一声,跟在林葬天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周围依然有龙卷在大地盘旋而走,巨石高高扬起,遮天蔽日的风沙,灰白色的天空映入眼帘,死寂之色浓郁。所幸她们发现,跟着林葬天走的这条路还算是安全,这一路走来,风沙乱石皆在一旁砸下,激起碎石沙尘无数,唯独她们所走的这条“羊肠小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天地寂寥,聒噪的声音听得久了也就不那么聒噪了。
一身黑衣的女子紧紧抓着星花的手,跟在林葬天身后。看着眼前这位手中
拿剑,衣袍猎猎作响的人,她轻声道:“能问你件事情吗?”
“可以。”林葬天说道。
“你修道,是为了那传说中的长生不朽吗?”她问道。
林葬天坦然道:“是。”
她没有说话。
星花抬头看她。她低头,星花冲她笑了笑。她有些疑惑。
还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懂,想懂,也想不懂。
林葬天沉默片刻,又说道:“我所求的长生不朽,即是为了不再经受分离之苦。世人常说‘有缘再见’,但有的时候,人与人是没有再见的机会的。”林葬天笑了笑,“世事无常,说的就是这个吧。”
星花轻轻叹气。
他总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悲伤啊。
一身黑的女子突然说了句:“以后叫我暮吧,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了。”
林葬天笑道:“也好,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要叫这个名字?”
现在有了新名字的暮说道:“我也不知道,突然想到的。”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算是她的一个特点吧。
林葬天微笑道:“那以后就叫你暮了?”
“嗯。”她低头看向星花,星花咧嘴一笑。她眨了眨眼睛。不懂。
是不是互相知晓了姓名,就是说明认识了。“认识了”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许多回,好像都带着不一样的意思在里面。从说话的人的神态、举止、以及说话的口吻开始,一切就会慢慢变化,常为不同。暮总是觉得自己离“人烟”太远,想要接近,却总是害怕。
现在,好像有些不太一样。眼前的这两个人,都不会带给她太大的压力,和他们待在一起,总是很舒服,很安心。
奢望到了现实面前,脆弱剔透。
她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呢?为何会觉得如此安心,好像躺在温和的湖水里,头顶就是繁星明月,手边触手可及的野花矮草,鼻尖上落着一只红蜻蜓,倏忽远去,飞向漫漫山野,看日升日落,昏黄红艳挂满天边,火烧云层被风吹移,人间寒暑,就这么不经意过去……
美好,向往这样美好、平稳的心境。
林葬天沿着地上那条肉眼渐渐可见的“路”不断变换着方向,他走得不快也不慢,眼角余光瞥见跟在后面的暮和星花,这两位跟得很紧,生怕一个不小心迷失了方向,周围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天灾,真不是随便一个元帝境界的人能够应付的了的。一个在眼中的小小黑点,骤然变大,砸向身旁,蓦然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洼,黄沙涌入其中,眨眼间又将其填满。
果然和“天地”二字扯上关系的,都不简单啊。
林葬天双袖被“道路”两侧的风刃席卷,早已被撕碎裂开,他握剑手臂抬起,在地上点了几下,大致判断了下接下来的方向,然后双指
并拢,在剑身上刻画了符篆文字以及法阵要素,二者相会相融,然后分开而行,潜入地下半分,留在剑身半分,二者成了片刻的“一体”。林葬天眼神一凝,看向道路前方的某处。那里有一点摇晃不定的光影,若不是如此行事,这漫天风沙还真的发现不了那处。林葬天拿起月壶剑,震了下衣袖,罡风四起。林葬天转身说道:“我们就快到了,接下来你们抓紧我的袖子,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松手!”
暮和星花照着林葬天说的做了,两人抓着林葬天的宽大袖子,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说来也奇怪,虽然心中千万想法浮现,却唯独没有不安。
三人在往前走了几步后,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三人突然抬到高空,就快要没入灰白云层当中。“抓紧了!”林葬天一身剑意凌然。
在三人渐渐升高的过程中,那个之前看到的光影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林葬天他们的头顶。三人这才看清那光影的真面目,是一轮黑色“丝线”缠绕的巨大光圈,圈外,是一番没见过的风景。还没仔细看,三人就被丢入其中,光圈闭合,于外界又再次归位。
星花睁开眼后,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处山上,眼前是一片红色的原野,大地上有着许许多多砖红色的小山,形态诡异,就像是一个个风干后的巨人,矗立于萧萧风中。
暮看着眼前景物,好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弯着腰,双手抓着头,眼睛里不断溢出泪水,“这……这就是‘魔都’?”
林葬天看了眼站在山上边缘处的暮,她正回头望向林葬天这里,满脸泪水。林葬天点头:“是你的故乡。”
暮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似乎是有段时间在这里待过,但是为何会……
林葬天走到暮的身旁,星花跟在一旁,眼神担忧。林葬天轻轻地拍了拍暮的肩膀,“既然来了,就找回你那段丢失的记忆吧?或许等你都想起来了,也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伤心了。”
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头问道:“我现在……伤心?”
星花眨了眨眼睛,有些心疼她。
林葬天微笑道:“嗯,但却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暮皱了皱眉,不解林葬天此语何意。
林葬天看向这方就连云彩都是红白相间的红色的天地,说道:“有‘情’总比无‘情’好。虽然有伤心,但也会有更多丰富的美好情绪将它填满,然后总会有一天会忘记,即使想起来也觉得不痛不痒,释然一笑。有‘情’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
“是吗?”暮说道。
林葬天迎风而立,笑道:“不妨试一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