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见陈辰毫无触动,王慎甚至有种想跪下求情的冲动。他觉得,只要陈辰愿意开口,他就有上千个理由劝说陈辰,毕竟怜悯是人的天性!
半晌后,陈辰终于开口,只是他的话险些令王慎栽倒。
“这孩子,是你儿子吗?”
如黄辕的话如出一辙,只是前者戏谑,而陈辰却是神态威严,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不苟的严肃。
“我,我,他,我们才刚认识,非亲非故......”王慎敢对黄辕动手,却不敢对陈辰造次,即便陈辰的话问得很不着调。
“既然非亲非故,你何必替他开口?连求人帮忙都要假借别人之口赘述,我何必去在意这样一个废物的死活?”
“阁下?”
陈辰的话很冷,甚至不无蔑视,这样刺骨的话连王慎都接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学生们很有眼力地闭上了嘴,也都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了,但他们尚有些疑惑,怎么一向面冷心热的老师突然跟吃了枪药似的?
“我,求您帮我,赎回我的姐姐!”
莫尘跪在地上,瘦弱的身躯在哆嗦着,他很紧张,即便那个坐在上首的男子并没有打量过他一眼,他仍然感觉很紧张。
“赎回?要用钱吗?这恐怕不是一件用钱就能简单解决的事吧?孩子,我想问你,如果我费力帮你,你能偿还我什么?”
“我的命给您!不管您需要我做什么,扫地、洗碗、做饭、刷马桶都可以,您生气的时候可以拿鞭子抽我,如果...如果有一天您厌恶了我,您可以随时杀了我!”
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坚决的光,他的话已经超出了真诚这个范围,达到了一种纯粹的姿态。
只要你答应帮我救回姐姐,甚至都无论成功失败,我都把命给你!显然,莫尘已经豁出去了,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回始终疼爱自己的姐姐。
“人的性命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也同时是最卑微的东西!听不懂?没关系,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模样,你的命不值得交换我去做任何一件事!所以,我拒绝!”
刺痛,针扎似的刺痛...莫尘的脸瞬间苍白到失去血色,他默默地从地上起身,带着憎恶和失望的眼神低头走出了营帐。
“等一下!”
王慎还想过去追,却被奇恩和黄辕拉住,他俩频频朝王慎使眼色,那边陈辰的脸色已经阴沉如锅底。
“老师这样做,是有自己的道理吗?”
张凡和楚寒对视一眼,纷纷从眼中读出了各自的疑惑,凯就直接多了,直接开口问道。
坐在椅子上的陈辰一手攥紧刀柄,另一只手却是揩了揩鼻子。
“没有道理,只是感觉似曾相识,我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影子,这境遇如出一辙!也就是那个时候,老乞丐告诉我,活着绝对不是为了狗屁的幸福,活着就是单纯地为了活着,而且是有尊严的活...”
“我讨厌他身上的那股奴性,他应该说愿意杀掉我所厌恶的人,而不是当我厌恶了他把他给杀掉。奴隶,为什么会有奴隶呢......身为男儿,身上总该是有股血性,当自己最爱的姐姐被夺走时,他为何不以死相拼呢?懦弱一次可以,懦弱一辈子谁都会看不起。”
十年里,陈辰杀伐无数,像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面冷心热”,说成“穷凶极恶”都有些轻。可偏偏凶残到了一定的地步,这人的心境反而会平和下来。
只是,像陈辰这样从枪林弹雨、尸山血海里爬出的人,早就养成了锋利如刀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简单点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存在两害相权择其轻的念头。
譬如说,杀十人而救一人,这种看似矛盾的事对陈辰而言其实处理起来很简单,只要确定那十人作恶,他绝对会拔刀,根本不管对方有什么苦衷或者缘由。自然,“杀一人而救十人”就更没有思考的必要了......
月夜下,眼角含泪的莫尘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他不止一次摔倒,却又飞快地爬起来远离身后的地方。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不想停下来。莫尘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跑出多远,比脩市那么大,一开始还能听见和看见人,后来身边就只有破败的建筑了。
急促的奔跑让他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猛烈磕碰的动作使得他的伤口崩裂,大臂上早已血流如注。
“你们都是坏人,都该死!我,若有力量,一定杀光所有人!”
到底是十二岁的孩子,不仅记恨着那些仇人,反而连陈辰都一块怨恨上了。又一次被石子绊倒,少年跌尽泥坑里,脏兮兮的水珠溅得满脸都是。
“杀...杀了你们......姐姐,小尘想你,姐姐,对不起!”
澄澈的泪珠坠入污水中,掀起了一小片泥泞的涟漪,莫尘抽噎地看着,看着那洁净的泪被泥泞吞噬。
黑黢黢的角落里,一块电子DIY的广告牌后面,两名战服褴褛的叛军兀一翻身,陷入熟睡的他们被哭声惊醒,顺手就抬起了枪托。
脖子上缠的荆棘花丝巾早已破烂不堪,这两名因负伤被同伴隐藏起来的叛军竟然有幸地躲过了几波搜寻。
“声音不粗,听起来是个小孩,老古,你往外瞟一眼看看!”
靠左的那名叛军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逼得自己清醒些,他小腿中弹,此刻脸颊烫的很,估计是伤口感染起了高烧。
“逃不出去了,看样子圣殿都沦陷了,也幸亏来的是个孩子,要不咱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称作老古的叛军放平枪口,准星已经瞄上了莫尘的后脑勺。
“别,别开枪,妈的你该不会也发烧了吧?枪声一响,会招来军队的,咱两一起去,半大个孩子掐死就完事了!”
“不用,你腿上有伤,我一个人去就行。”
老古将步枪横在地上,瞄了两眼捡起半截钢筋,这东西的断口很尖锐,当刀子用也够了。
“小心点,你胳膊还中着弹呢......”
老古不在意地瞅了瞅左臂,纵使废了一条胳膊,解决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将半截钢筋攥在右手中,猫着腰就摸过去了。
扑在泥坑里的莫尘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刚一扭头,就看见有道黑影从半蹲的姿势跃起,朝自己猛扑过来。
“啊!”
钢筋扎进血肉,莫尘的肩膀上被刺了个血洞,那人兴许是没料到自己会失手,匆忙又补了一下,只是这下刺空了,因为莫尘已经屈身爬起,并且迎着黑影冲了上去。
“操,给老子松手!”
双手圈住老古的脖子,莫尘那瘦弱的身子忽地迸发出无限力量,整个人挂在老古背后。
“找死,给老子,啊——”
钢筋的尖端不断抽插,莫尘圈住老古的那双手被炸烂,可双眼血红的孩子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竟然强忍着不松手,脖子一歪就咬在老古的脖子上。
“啊,松手啊,去你妈的,松手!”。
拳头叩击在少年的额头,砰砰的声响听着都疼,可少年愣是一声不吭,牙齿扎进肉里就不往外拔。
十几秒后,老古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眸血红的莫尘呜咽着,这才开始松口,他的右手背被一截钢筋刺穿,可他却视若无睹,只摸向自己的嘴唇。有几颗牙齿掉了,现在还嵌在老古的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