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海拉猛然睁开眼睛。
刹那间,周身燃烧的炽火陡然熄灭,海拉轻飘飘地一个转折,稳稳悬在空中。
不可思议地望向下方的邪龙,在那挣扎的肉壳中,一点微弱的金色光芒自鳞甲中透出,映入她的眼底。
“你……竟然还在坚持吗?”
这是海拉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有生灵的意志竟然在融合进化为古兽后还在拼命反抗。
她清楚地记得那淹没虚空的无边绝望之海,那是让她的灵魂也恐惧颤抖的伟岸力量,那是磨灭一切意志的,吞噬所有希望的至高存在。
面对着绝望之海轻轻拍出的一朵小小浪花,她的意志便彻底崩溃,以古兽之姿臣服于那毁灭的锁链,化为破灭星球,屠杀生灵的工具。
叶暝,他竟然在这样的力量前也还不放弃吗?
这一刻,海拉的视线有些模糊,仿佛又看到那个一头金发,脸上永远带着笑容的男人。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在临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鲜血从心口不断涌出,他的脸上不再有那种单纯的笑,但眼中的光却愈发清澈明亮。
“真是奇怪……”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死亡……令我感到恐惧,可我并不讨厌这恐惧,我不想死,但为了保护我所爱的人而死,让我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值得吗?
那一刻,她失去了所有理智,愤怒地揭开遮挡脸庞的长发,露出那半张苍白干枯的脸,将埋藏最深的秘密吼出来。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人造生命体,甚至是一个失败的残破品。同样身为智者的洛基,做出了与他的兄长一样的行为。
为了拯救她这样的人而付出生命,真的值得吗?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在生命的最后,他再次笑了,笑得很释然。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孤独和恐惧,你的彷徨与无助,我全都清楚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能够理解你的人,你也是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我们……都是一样的啊,生命中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眼中的生命之火渐渐熄灭,男人用尽力气望向天空,被阴云覆盖的天幕中传来隆隆的雷声,远方,沉闷的号角声正在揭开诸神黄昏的序幕。
“这个世界很残忍,但再冰冷的荒原,也终会绽开美丽的花朵吧。在遥远的彼方,也许还有更多的世界,我们虽然无法守护这个世界,但或许,我们能够有机会去拯救哪怕一个世界。”
目光落在海拉的脸上,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丑陋的脸颊。
“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值得你守护的人和世界,到那个时候,请你……不要留下遗憾。”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话语,海拉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舍弃生命保护别人,为什么会有人在临死之前竟然还记挂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存在!
在无数的世界中,她注视着,观察着,她看到一个个生命在痛苦中死去,她见证了英雄,也看到过恶徒,但她从未对任何一个生灵伸出援手。
她想要活下去,并不是因为她害怕死亡,而是因为她不想忘记那个人,她知道自己一旦消逝,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将被埋葬进黑暗之中,再也无人提起。
她活着,只是为了铭记他。
“呵,竟还在挣扎?”
萨麦尔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拖出,似乎也感觉到了叶暝意志的反抗,萨麦尔手指微微一动,无数的虚幻触手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有如实质的锁链,深深嵌入邪龙体内。
在这力量的压制下,那微弱的金光愈发暗淡,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望着逐渐渺茫的金色光芒,海拉的轻轻捏紧拳头。
这一切,值得吗?
也许自己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在千万年的岁月中,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命运的齿轮停顿的一刹。
伸手从发间取下那一枚青翠的绿叶别针,在唇边轻轻一吻。
“叶暝,请你将这个故事流传下去,为了我,也为了他,为了那个信念,为了……希望!”
伸出左手,漆黑的能量在手中蔓延,凝结成一把长弓,右手手指捏住绿叶别针,放在透明的弓弦之上。
莹莹绿光中,柔软的蔓藤向前延伸,它们交织缠绕,组成一支长箭。
由蔓藤组成的箭身看起来柔弱无力,箭尾的绿叶更显得弱不禁风,这样的箭别说威力了,能否射出都是一个问题。
然而就在这支长箭成型的瞬间,天空中的萨麦尔目光陡然一紧,死死地盯住下方的海拉。
“这是……”
看着萨麦尔惊恐的眼神,海拉笑了,像曾经身为普通生灵时一样笑了。
“你不是很喜欢谈论概念吗?既然你的力量已经由神话上升至‘概念’的层面,那我也用这‘概念’来击倒你吧。”
“你疯了!”萨麦尔怒道,“射出这一箭,你也必死无疑!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为什么为了保护一个凡人要牺牲永恒的生命!蠢货,只要我吸收了邪兽,就能突破这个世界的桎梏,甚至也能拯救你,你明白吗!”
海拉已经不再去理会萨麦尔的咆哮,她缓缓拉开长弓,一股冰冷的死亡杀意从长箭中释放出来。
最后看了一眼叶暝的方向,海拉决绝地扭头,将长弓对准天空中的萨麦尔。
“此乃神之诅咒,为洞穿万物之死,此乃绝望之箭,为射落光明之恶!飞翔吧——弑神死咒·槲寄生之箭!”
手指轻轻松开,绿色的长箭破空而去,如雷霆般射向萨麦尔。
终于,还是射出了这一箭啊……
松开手指,海拉的目光已经变得模糊,她的身躯开始慢慢分解,化为一片细碎的黑色砂砾,飞散在空中。
能够弑杀神灵的诅咒,其代价怎可能不大?
“这就是……死亡吗?”
身为冥界的守护者,终于轮到自己死亡了,海拉曾无数次地设想过这一天,此刻她却发现,自己的心中竟有一丝解脱与欢喜。
“巴德尔哥哥,我……来陪你了。”
微笑着闭上眼,海拉的身躯就这么彻底飘散,那么平静,那么安宁,就像是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疯子,真是疯子!”
萨麦尔愤怒地诅咒着,投影出数种强横的神灵武装,然而不论是覆盖天空的炽天之盾,还是光芒璀璨的黄金战铠,都无法抵挡那一支小小的绿色飞箭,它就这么静静地穿过一切阻碍,深深刺入萨麦尔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