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寂静了。
所有的喧闹,呼啸的烈风,卫戍军的枪声,人群惊恐的呼号,刑天号上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炸,以及从通讯器中传出的惊呼。
声音还存在着,但在叶暝的耳中却无法激起一丝鼓动。
在这一瞬,整个世界的颜色也因此改变,就像是一座涂满油漆的雕塑突然被泼上一盆水,所有的光彩如同油漆一般被洗去。
被洗掉颜色的世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彩,不是简单黑白之色,而是剥离外部色彩的某种“真实”,由无数点线面和难以描述的结构所组成的复杂集合体。
这诡奇的场景之持续了短短一瞬,下一刻,一道无形的能量从刑天号的中央扩张出来,将整个不夜城都完全笼罩。
被这力量包裹其中,正在刑天号之外的人形魂兽脸色剧变,它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能量中蕴含的恐怖威力,以至于它在惊惶间如同人类一般颤抖并嘶叫出声。
尖锐的甚至没能传出它的喉咙,眼前的刑天号便一点点崩塌开来。
由全新合金铸造的旗舰犹如鸡蛋壳一般碎裂,但在那双血瞳之中映出的是更为宏大的力量。
击溃金属的不过是这力量扩散出的余波,其所蕴含在内的那道光,才是毁灭一起的真正核心。
那是光,亦不是光,那是能量,亦非能量,那是世界诞生之时的第一声啼哭,是连接有序宇宙与混沌海洋的“脐带”,那是初始,亦是终结。
由“阴”与“阳”所结合而诞生的融合之力,将世界由“二”导向“一”的伟大力量,它象征着世界初始的模样,也拥有将此世界灭亡的能力。
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抵挡这种力量,那是镌刻于此世界一切生灵的灵魂之中的最高枷锁,是神灵创造生命时吹入的第一缕气息。
那是“生”,也是“死”。
无尽的混沌之光从碎裂的刑天号中涌出,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强大的人形魂兽。
它奋力催动所有的力量,膨胀出海啸般的黑色浓雾,足以吞噬一座城市的黑雾在其外围形成一道比此世界一切物质更加坚固的防线,其强度甚至能抵挡古兽一击!
然而这样的力量,在那横扫一切生灵的混沌之光前,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色彩的光穿透了那固若金汤的黑雾,笼罩在核心的人形魂兽之上,它痛苦而不甘地嘶嚎着,身躯在光芒照射下逐渐崩解。
血肉,骨骼,内丹,所有的一切都在光芒中消融,融入那无边的混沌之光中,归于世界诞生之初的样子。
终于,人形魂兽脸上的惊恐消失了,它的表情慢慢变得安定,嘴角浮起一抹解脱的微笑。
张开已经残破的双臂,它向后仰倒在混沌之中光,彻底消散。
一头能够毁天灭地的强大生灵,就这样被混沌之光轻松破灭。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眨眼之间。
毁灭人形魂兽,对于那奔涌的混沌之光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它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在一瞬间,将整个不夜城完全淹没。
世界,寂静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寂静,并非是思维所造成的错觉,是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定格一瞬,下一刹,覆盖城市的混沌之光,消散了。
它消散得如此迅速,如此彻底,简直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那些被剥夺的色彩似回流的潮水一样迅速蔓延,将世界重新染上颜色。
接踵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轰鸣。
从爆炸的中央扩散而出的冲击波横扫城市,沿着混沌之光行过的路径,一路粉碎沿途的建筑,当冲击波行进到光芒的终点时,它恰好消失,只扬起一道烟尘,向外弥散。
就如同完美划定的范围,光芒与冲击,都恰好将这座城市覆盖,以及将其中所有的生命一并湮灭。
叶暝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座化为废墟的城市,眼中只剩一片呆滞。
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他们的气息与声音,都在一瞬间完全消散,他清楚地知道,在那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死了。
他的脑中浮现出数百个名字,数千张脸庞,那是他熟悉的,与他一起共事,一同战斗过的人,还有那些他拼力培养,视为未来的孩子们。
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
呜——呜——
从天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摩擦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不夜城中央,
那是刑天号的残躯,这架庞大的旗舰即便是经过了冲击波的摧残也依然艰难地保持着它的形体。巨大的旗舰砸在地面上,再度引发震天的轰鸣与大地的强烈摇撼,从撞击中心爆出的滚滚烈火瞬间淹没了整座城市。
就像是被这轰鸣声惊醒,不论是也还是围在不夜城周围,没有被混沌之光波及而幸存下来的难民,全都如梦初醒。
绝大部分人都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动作,那就是身子一晃,瘫痪在地上,也有一些人在惊恐中尖叫着向外跑去。
叶暝的艰难地迈动脚步,缓缓朝着不夜城走去,他的目光扫过倾塌的城墙,扫过遍地奔逃的人群,扫过那一处处熟悉的地方。
那是他的家,那是曾经充满温暖的灯光,流溢着文明与生命气息的所在。现在,这里只有死亡与毁灭。
沿着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难民,叶暝来到不夜城之下,抬眼望去,破碎燃烧的城市如同一具残破的尸首,横陈在大地之上。
拳头慢慢捏紧,在最初的难以置信后,叶暝的思维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一幕。随即,愤怒犹如爆燃的烈焰一样从心底腾起。
他猛地张口,朝着废墟中吼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咆哮。
“肖云飞,你给我滚出来!”
予以回应的,是无数从废墟中升起的灰色能量,一道道灰线沿着无形的估计蔓延向空中,最终收束于一点之上。
在无尽的灰色气息之中,一双冰冷的双眸,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