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苏见杨兴尧的神色又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不由怀疑起那晚谢晞与自己所说的杨兴尧吐血一事是真是假。
正待细问,就听角落里传出了谢晞的声音:“苏苏,你还真是大胆,这等来历不明的地方也敢过来。”
听到谢晞的声音,林紫苏隐隐感觉后背一阵疼痛,那晚的情形又历历在目,怒火不由就翻了上来。
谢晞却跟无事人一般,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依旧是嬉皮笑脸走到林紫苏面前,说道:“杨兴尧让你来你就来了,你就不怕他把你拐卖掉?”
没想到在此处,又见到了这个惹人厌的谢晞,林紫苏微微侧过了脸,不去看谢晞的表情,说道:“杨世子可是正人君子,哪像某些人,整日里就会想着下三滥的勾当。”
杨兴尧哈哈大笑了起来,只不过中气仍是不足,笑了两声,就觉气息难继,当下就停了笑,说道:“林大姑娘说的是。”
谢晞“哼”了一声,说道:“刚吃了几天药,就得意忘形了?小心把无常鬼引过来,你这身子,来个小鬼怕是也把你带走了!”
林紫苏取出自己的针包,杨兴尧当即便坐了下去。
林紫苏先替他诊了脉,又问了几个症状,就道:“世子,你的先天肺弱已然大有好转,以后不必再七天施一次针了。”
杨兴尧脸上神色平静,他身后的王雁归却是一脸喜色,雀跃道:“世子的身子终于好了?这可真是老天护佑!”
“老天护佑?林大姑娘护佑才对!”谢晞显然是对王雁归的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冷笑道:“你去庙里问问那些进香磕头的善男信女,何时见菩萨显过灵?”
王雁归不敢和这位王爷争论,见他走了过来,躬身退到了一边。
谢晞今日横竖看着这对主仆不顺眼,上前拍了拍杨兴尧的肩头,说道:“世子,这位小神医救了你的命,你该何以为报?”
杨兴尧嘴角挂出一丝兴味,问道:“殿下以为我该如何?”
“那还能如何?话本里说的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然是做牛做马,终生以供驱策。”
谢晞说话时,眼神却一直在林紫苏身上,林紫苏被他看的极不自在,说道:“世子不用理会不相干的人,你给我的那两本医书,已足够付诊金了。”
“你这可是冒着丧命之险替他医治,就两本破书打发了,苏苏,你把滇王府也看的忒轻了,他们府上富有四海,缺你这点报酬吗?”
谢晞边说边朝林紫苏使颜色,林紫苏干脆装作视而不见。
谢晞郁闷之至,他还想帮林紫苏从杨兴尧身上讨一些便宜,哪知这林紫苏一点也不上道,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好心。
他还想再多说几句,却见杨兴尧从怀里取了一枚铜钱,说道:“有我这里有一枚古物,本就想交与姑娘,既然敦王殿下在场,我也不必说太多,这枚铜钱,以后就请姑娘代为保管。”
林紫苏见这枚铜钱造型古朴,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却比寻常的钱币大了一圈,足有鸡蛋大小。
她还以为又是如医书一般的古董,也不再推辞,顺手就接了过来。抬头却见谢晞笑逐颜开,说道:“杨兴尧,你有这份心意还差不多,也不枉苏苏为你出生入死了。”
杨兴尧见林紫苏面带疑惑,淡淡说道:“当年古滇国是我杨家所立,立国之初,杨氏先人仿秦律同度量、定衡制、改币制,这枚铜币,便是古滇国造出的第一枚钱币。此币如滇王府印信,日后林大姑娘若是有事,就拿着这枚铜币到城南仙客来酒楼,找那里的掌柜,不论再难的事,他都会尽力去办。”
经杨兴尧解释,林紫苏这才知道这枚铜币的重要之处,杨兴尧是个聪明人,既然他有这份心,定是做好了打算,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假装客气。
她极为珍视的将这枚铜币收好,问道:“杨世子,不知你何时离京?离京前给我个准信,我再为你开一副药方。”
杨兴尧当即就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开怀之事,说道:“林大姑娘不必着慌,依你的想法医治便是。我的离京时日,还在筹谋,说不定,以后便久居京城了。”
林紫苏顿时有些瞠目结舌,杨兴尧这是何意?藩王留京时日皆有规制,离京还需筹谋?久居京城,难道要作为质子?
可眼下滇王府在大衍地位超然,南疆各族也在滇王府的治下服服帖帖,朝廷万万不敢提质子一事,杨兴尧却要主动留居京城,这是以退为进?
林紫苏想不明白,朝杨兴尧看去,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答案。正好看到谢晞朝杨兴尧挤眉弄眼,而杨兴尧则回之以自信从容的微笑,似是两人已然确定好了一场图谋。
他们想干什么呢?
林紫苏突然警醒,这两个人与自己毫无关联,自己干嘛要去关心他们两个的图谋?
不能想,不能想,林紫苏告诫自己。
自己只是一个医生,医治好杨兴尧,就算是大功告成。
林紫苏这样想着,就同杨兴尧说道:“我这里想了几个药方,皆是从医书之中改良而来,本还有些担心。世子既打算留在京中,那就好办,我放心给你开药,若是有什么突发病症,尽可通过掠影来找我。”
林紫苏执笔写起了药方,她想起这几日既有端午诗会,又要帮着母亲为万寿节做准备,准备多写几个药方。
谢晞在一旁百无聊赖,看到林紫苏写起了药方,就想起上次在南康大公主的惨痛经历,又想到自己在林府跳入池塘的丑事,决意要给林紫苏一个惊吓。
可是林紫苏那丫头有些邪门,自己两次主动都吃了大亏,他这次学了聪明,不能由自己出手,最好是做的像个意外,让林紫苏那丫头吃足哑巴亏才好。
他用目光在这仓库里搜罗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处能动手的地方。
林紫苏把药方写完交给王雁归,抬头就见谢晞坐在自己进来时的那道木梯上,正盯着自己邪笑。林紫苏被他盯的有些心里发毛,与杨兴尧草草交代了几句,就想着赶紧离去。
谢晞见林紫苏朝自己这边走来,嬉笑道:“苏苏,这就要走么?不陪世子多说几句?”
林紫苏白了他一眼,也懒得纠正他的称呼,说道:“世子的病情需休息,与他说话只会让他多虑。你不是那么多的狐朋狗友么?为何要一直缠着世子?”
谢晞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在梯子的旁边站定,一只脚跨在两袋粮食上面,说道:“苏苏,还记得我让你治病么?你可知我的隐疾是什么?”
“是什么?”林紫苏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龙阳之好!”
谢晞说完,见林紫苏睁大了眼,顿觉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大笑道:“你的小脑瓜想什么呢?这个你也信?哈哈!”
林紫苏顿时反应过来,谢晞又在拿自己寻开心,赌气地提起裙子,疾步朝楼梯上走去。
哪知刚登了两阶,就听“喀嚓”一声响,脚下一空,身子猛地向后栽了过去。
谢晞在一旁候着,等的就是这一刻,左右脚先后开弓,将两袋粮食全踢了出去。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切,这一下有两大袋粮食垫底,林紫苏还懂一些武功的皮毛,自然不会伤到她分毫,只消让她在自己面前出丑,也算是扯平了。
然而谢晞的欢喜连半息都没有持续下去,他刚把那袋粮食踢了出去,就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就是眉骨火辣辣的疼。
“啪嗒”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谢晞心中泛起了一阵无力,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又莫名受伤了?
林紫苏在倒下的那一刹那,猛地一甩头,就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上飞了出去。心中正慌乱,听到身后一阵风声,当下也不管身后飞过来什么物事,双手用力向后一推,正推在身后的物事上面,借着力,身子又转了过来,脚下踉跄了两步,竟然站了起来。
刚刚站定,掠影已然惊叫着赶到了她的身边,林紫苏胡抓一通,正好扶住了掠影的身子站定。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发生的极是突然,林紫苏有些恍神,回神时就见掠影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林紫苏强笑着朝掠影点了点头,松了掠影的身子,意示自己无碍。
她后退一步,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莫名多了两袋粮食,正顶着自己的后背,遂直起身子,朝四周打量。
这一下应该惊动了不少人吧!
林紫苏抬头看,却见谢晞站在面前,一脸呆滞,眼角往上的额头出有几道极其显眼的划痕。
“林紫苏,又是你干的好事!”谢晞对自己计划的落空甚是沮丧,便要把怒火撒在林紫苏身上。
林紫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谢晞脸上受了伤,一脸无辜地问道:“殿下,臣女又怎么招惹你了?”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看到了原本在自己头上的步摇,正躺在谢晞脚边,应是方才从自己头上滑了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发髻已然散了,伸手往头上一摸,那支芙蓉贴翠华胜顿时滑落到手里,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斜了下来,连她的眉眼也被遮住。
林紫苏脑袋嗡的一声响,这一下,自然是毫无仪表可言了。
当着几个男子的面,自己的这幅尊容可不能见人,林紫苏“啊”的一声,就想向外跑去。紧接着只觉手腕一紧,回头看去,谢晞正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恶狠狠的说道:“林紫苏!今天本王好好的跟你算账!”
算账?林紫苏还从未见过谢晞如此狠厉的表情,身上打了个寒颤。
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做过得罪他的事,心下顿时底气十足。
她试着用力甩开谢晞的手,说道:“殿下这话,臣女就听不明白了,不知道臣女如何得罪了殿下?”
谢晞察觉到林紫苏想要挣脱的意图,将林紫苏的手腕握的更紧,恨恨说道:“你用暗器袭击本王!”
这个说法,连谢晞自己都觉得经不起推敲,楼梯是他做的手脚,方才的一切都是他在推动,林紫苏如今的样子狼狈不堪,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林紫苏今日佩戴了首饰!
林紫苏不知方才遇险都是出于谢晞的算计,本来对谢晞还有些歉疚。听他竟污蔑自己用暗器袭击他,那点歉疚顿时烟消云散。
自己巴不得跟他撇清关系呢,怎么可能如此愚蠢的去算计他?
她用另一只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头发,冷冷问道:“不知殿下所说的暗器是什么?头上的首饰也算暗器?”
说到暗器,谢晞这才想起伤了自己的,不过是一件头饰,似乎不能归到暗器之列。
他把注意力放到了林紫苏的头上,就见她头上的发饰尽去,一头青丝散乱地垂了下来,将她的小脸盖住了一半,衬的一张脸更为小巧清秀。
谢晞觉得此时的林紫苏极其好看,但又无法形容是哪里好看。他盯着林紫苏看了几息,莫名觉得喉头发紧,心里砰砰直跳,连着双手,也仿佛在不由自主的跟着跳动。
这是又要发病了?
好像又有些不同,但终归是发病的前兆吧,事不过三,在林紫苏的面前,可不能再闹出落荒而逃的笑话。但心里的跳动又无比强烈,谢晞用力的揉搓了几下林紫苏的手腕,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谢晞这一用力,林紫苏疼的眼泪都要掉了出来,好在谢晞随后就松了手,她收回了手腕端详了片刻,发觉手腕多了一圈红印,已然瞬间肿了起来。
林紫苏将自己的手腕送到谢晞的面前,恨恨说道:“登徒子!”
谢晞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似乎太过用力了,看着林紫苏雪白的皓腕上多处了一圈红印,有些心虚地说道:“你的头饰伤了本王,本王给你一点小教训。如今已然和你算完了帐,咱们就算扯平了。”
林紫苏心中还有些不太满意,不过既然谢晞如此说,也没必要与他纠缠,就道:“扯平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