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薛凌未曾手下留情,那就只能见招拆招。撇开别的不提,苏姈如总有一点要比薛凌强上太多。或者说,世间之人,但凡过了三岁的,十有八九都比薛凌强些。
那便是,胜败兵家事不期。
人随着年岁渐长,总要学会跟自己握手言和。很多事情,未发生之前,个体已无法阻止,更莫论已发生的事情。
寻常人家,稚龄便知,太多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这种得不到多经历两次,也就就习惯了。而薛凌深陷平城,合着一身倔强,坚定不移的认为,一个目的没达到,那一定是人事未尽。
人事犹未尽,天命不可安。
一个苦苦挣扎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手舞足蹈,伤人,伤己。宛如落水的人,若能放下心头恐惧执念,没准能漂起来。但少人有那个心性,都是拼命扑腾,越堕越深。
如果这时候有个会浮水的人奋不顾身,抱住她手脚,大抵是可以救上岸的。可惜,薛凌并没那个运气。她手伤了人,那人便砍了她手,她脚踢了人,那人便想剁了她脚。
如果没有谁应该被谁拯救的话,那也没有谁应该被谁原谅。
苏姈如仍笑看着薛凌,美目流转处,澄恻的很,找不出半点嘲弄。她本也就没什么嘲弄心思,故意尖酸刻薄,大多,是对一个人有点什么情绪。而她对薛凌,着实是没什么情绪了。情绪这种东西,影响做生意。苏家代代做生意,虽不不敢自称绝人欲,但也不至于被过去的事左右了心境。
话说的刺激了些,不过是食髓知味。她仍习惯性的去讨好一些高位的人,想苏凔死这个锅,总不能让江闳来背。然而这个习惯到底又发生了一丁点改变,她已然懒得去编排些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话来求个表面太平。
她十分怀念当初胁迫江闳保人的那种快感,所以,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对薛凌讲:“是我呀,是我想杀了宋沧。”
她想,怪不得薛凌不肯学那些奴颜媚骨,这种你奈我何的感觉也太令人愉悦了些,愉悦到,她自个儿都有些瞧不上以前的苏家,过的都是什么狗屁日子。
人就该这样活才对啊,就算我想杀了宋沧,你又能拿我怎样?
齐清猗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她终究很少干色厉内荏这种事。她想宋沧死,不死,也好。只要不是半死不活的吊着齐清霏,怎样都好。与苏姈如不同,齐清猗的想杀了宋沧,不过是句无力咒骂。其心境,大概和市井之间骂“狗娘养的”差不多。
又有谁,真能是狗娘养的?
江闳自是不必提,现如今,宋沧还没死,薛凌已归来,他也认了。没死有没死的好处,反正他是打算逼着薛凌自己将宋沧废掉。倒省的折在江府手里,薛凌一时狗急跳墙。徐徐图之,就会权衡利弊,不管薛凌愿不愿,起码不会霎时心血来潮把江府给掀了。
而永乐公主,在椅子上虽不发一言,内心却是风起云涌。她在府里等薛凌等的极是不耐,找了几次后又被霍云婉敲打,不敢轻举妄动。待今天江府大喜,她觉得薛凌无论如何都会出现,便死赖着江府参了一脚。她本就是个疯子,江闳岂敢拒绝。
永乐公主不甚关注前朝的事,状元爷下狱也不是什么逗趣的传闻,是故黄承宣也没跟她。所以,她压根不知宋沧是谁家的谁。但听得薛凌在意,便希望他死了。后又听得苏姈如要杀,便又希望他活着。
反正对比一下,永乐公主只想给薛凌找点不自在,而苏姈如,显然就不是一点不自在那么简单。
说来,也没什么奇怪。她跟薛凌不过数面之缘,虽薛凌答应了她要帮忙,可一个不甚熟悉的人失信,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但她自迁入宫外府邸,便与苏姈如有往来,后更是有着类母之亲。
而当日事发,苏姈如见死不救。非但见死不救,事后又攀附上门。她真正的娘亲,却不知魂归何处。
剩下俩陌生人,倒是极有意思。一个唤作逸白,是霍云婉遣来的。只是这屋里,大概仅有苏姈如猜到了他的身份。虽江闳再三过问,逸白只说是主子打发来,莫让人欺负了薛家的小少爷。
他这么说,江闳自然明白是个知道底细的人。听说是要护着薛凌,唯恐是她背后还有什么人,只能一并请到这暗室坐着。另一个,却是瑞王手底下的亲信。因何在此,不言而喻。
苏姈如这般讲话,一时间屋内气氛怪异,各人心中计较迥然,但目光不约而同放在薛凌身上,令人寻味。
逸白嗓子倒是好听,抢在江闳开口前道:“夫人何故说这些,杀人见血的事儿,怎好让一个小姑娘家去做。倒不如托付给我。就是在下眼神不怎么好,据说苏家的少爷和状元爷长的颇为相似,要劳烦夫人指认清楚些。”
薛凌瞬间看向逸白,确认自己没见过此人,觉得有些奇怪。而逸白对上她探询神色,微点了一下头示意。
他自是不认得什么薛家的小少爷,也瞧不上哪家的小姑娘。霍云婉让他来,便来。临行前,只说是皇后不放心薛凌,要他来跟着瞧瞧
然霍云婉交代的却是:“你去替我看着,这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腰太直了些。可那群人,大多是弯着腰过活的。”
薛凌不弯腰,怎么能和别人共事呢?
“如果她不会弯,你就帮帮忙。不过,最好是丢个什么物件儿,让她自己乐意弯腰去捡,可千万别强掰。”
骨头太硬的人,强掰,只会咔嚓一声断了,骨头碎能戳你一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