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宝儿的表情有些难看。
这样的环境,莫说是曾为大夏流过血,出过汗的将士,哪怕是平民百姓,也太过简陋了。
那人瞧出袁宝儿的难以置信,表情有些尴尬。
“这里有些简陋,让大人见笑了。”
袁宝儿摇头,“抚恤银子和安家费,都没收到?”
那人一脸懵,显然根本就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袁宝儿的脸色铁青。
当年,元哥儿在大胜之时就已经下令封赏。
户部那里是有银子调拨的证据的,后来袁宝儿感念兄弟们的不容易,又特地请求过一次。
那会儿已经距离大战平息有些时候,不好再用安家费,就说是人头封赏。
袁宝儿还记得,足足八十万两白银。
调出那些,国库还一度紧张,元哥儿那会儿的饭菜都减少了,只用四道,连皇帝的体面都不顾及。
可就是这样省出来的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查一下,”她愣着脸吩咐。
布衣卫领命要走。
袁宝儿叫住他,冷淡的道:“让你家大人查查内部,那么大笔银子,旁人不知道,你们缺不可能不知道。”
布衣卫点头。
户部动用大笔银子,头一个动的就是布衣卫,可以说,布衣卫会从提银子开始一直监督到他们把银子发放下去才会退回。
因着信任,元哥儿和顾晟才会在报告回来之后,没有再做复查,只想当然的以为那些为大夏浴血奋战的兵士得到了赢得的奖励和犒赏。
这个错漏,元哥儿固然有错,但最错的却是顾晟。
温帅已经上呈奏折,高老还家,下一任的布衣帅根本没有悬念,定然是顾晟无疑。
可是现在却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无疑是顾晟失职。
也亏得是袁宝儿遇上,更亏得他们勉强算是上下属的关系,还要庆幸布衣卫避免袁宝儿受惊,特特溜了手,这才能让他们相认,并且接上话。
这三个条件,无一都挺难,但凡缺一个,这件事也就就此沉没了。
袁宝儿下了车,跟着那人走进去。
她在大狱里呆了好几天,虽然那里已经对她极为优待,但几天不洗澡不梳头,看起来就是蓬头垢面。
哪怕她身上衣服好些,也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袁宝儿一路走一路看,越看脸色越难看。
待到走完,袁宝儿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那人,“给孩子多买些吃的,还有衣裳。”
“大人怎么都能讲究,孩子却不能,”袁宝儿道:“不必吝惜,尽管去买。”
那人拿过银票一看,顿时惊呆了。
这些银票最低的也是一百两,整整一小叠,差不都要几千两。
兵士忙不迭的叫上众人跪地磕头。
袁宝儿这会儿哪儿有脸接受人家的感谢,她赶紧把人扶起来,温声道:“不过是一点心意,不要客气。”
那人见她推得坚决,只好把银票收起来。
袁宝儿在这里待得有些心慌,正好瞧见有人在砍柴生火,便过去帮忙。
“将军这可使不得。”
那人急急阻拦,袁宝儿笑了笑,“没事,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那人道:“是这活太粗鄙了,不好累着将军。”
袁宝儿笑了笑,推开那人,“无妨,你去忙吧。”
说完,她自顾自的忙活起来。
那人见劝不住,只好带着人去采买。
天色擦黑,他带着几大车的东西回来。
孩子们和男人们围了上来,帮忙搬挪箱子。
袁宝儿没有过去,只远远看着,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嘴角忍不住流露一抹笑意。
那人果然没有让袁宝儿失望,他采买的东西都是旧物,价格低廉,数目也很多。
这里的娘子,个个都精通女红,破旧的衣服经过他们的手之后,变得崭新,男人们也很吃苦,有了袁宝儿提供的银钱,他们就可以卖砖瓦,短短两天,这里就起了屋子,孩子们和女人们都换上重新缝制过的衣裳。
阿伦亲眼看到这群人是怎么从愁眉苦脸,冷眼看待他们一直道现在的欢笑声不断,每天都很开心的。
他心里有些疑惑,“先生,那些人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帮助他们?”
袁宝儿笑着摸了摸他脑袋。
小孩子时期正是接纳对这个世界认知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树立不好信念,将来是一定会败坏心性的。
袁宝儿心里有成算,立刻解释道:“这是因为他们造成如今的结果,师傅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师傅想弥补造成的损失,也希望他们能开心。”
阿伦似懂非懂,但是隐约明白,犯了错就要想办法弥补,而不是把事情忽略或者推给别人。
就像如今的宫里,五大家族作乱,无视皇权。
父王也说,这是因为土曼经年依靠大家族造成的。
他正在做的是把这个错误解决掉。
两者互有想通,大抵是一样的。
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早慧的过分。
袁宝儿才说一句,他就立刻翻三,并且还很快的联想到了自己。
三天之后,营地建得有模有样,此时布衣卫也带回消息。
具体如何,布衣卫没有说,只说大人正在调查。
袁宝儿知道不以为的规矩,没有再问,反正回去之后,顾晟也会都告诉她。
袁宝儿的大度让布衣卫松了口气。
布衣卫有保密纪律,可袁宝儿是他们大人的发妻,这样的关系,如果她要问,那他们就必须回答,哪怕是心里并不情愿。
袁宝儿这样做,给她带来极大的好感。
袁宝儿并不知道这些,她正盘算着时间,准备带阿伦一道离开。
隔天一早,那人带着一干人等过来,想请袁宝儿过去参加温锅。
不想伙计告诉他们,客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众人有些惊讶,事情都办完了,人却不见了。
袁宝儿正带着阿伦继续赶路。
因着元哥儿的关系,大家以为她在南地,所以她必须绕个大圈,从南边回来。
元哥儿是金口玉言,哪怕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可是为了皇权的地位和体面,只要大概其过得去,他们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又过了将近大半个月,他们才将近来到京都。
才刚进城门,阿伦就被这里的热闹惊呆了。
若大的城池不稀奇,稀奇的是里面的屋舍商铺以及高门大户。
阿伦巴着窗户,探着脑袋四下张望。
一双眼睛感觉都赶不过来。
袁宝儿本来还想跟他敲定一下回去怎么说,转头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便咽下这个念头。
车子沿着官道一路回去顾府。
才刚下车,就听到身后传来强劲的马蹄声。
阿伦立刻警惕,只见顾晟从高头大马上下来。
他随手一抛,身后就有人接着。
袁宝儿一见是顾晟,立刻笑吟吟的转身。
顾晟眼睛也是一亮,几个健步就冲过来。
“回来了?”
袁宝儿笑着点头。
顾晟不错眼的看着她,“瘦了还黑了。”
他眉头皱起,显然是心疼了。
袁宝儿嘻嘻的笑,指了指旁边的阿伦,“我的新徒弟。”
顾晟眉头微挑,转头看阿伦,又转回去,“你不是说不教人了?”
袁宝儿咧嘴。
“这不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嘛。”
顾晟哼了声,“他是谁?”
“他侄儿,”袁宝儿含糊道。
顾晟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就知道,他一准得出点幺蛾子。”
袁宝儿很尴尬,示意人把阿伦带进去,才拉着顾晟道:“他确实不大成了,这孩子他有心让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他没精力教,这才让我带回来。”
顾晟一直都知道,袁宝儿看着大咧咧,爽朗又不是柔和,像是没心没肺似的。
其实她的心里特别有分寸,如果她干了什么出格的,那一定是背后有更重要的原因。、
就像现在,顾晟立刻就懂了袁宝儿为什么带他。
她是皇帝的先生,也曾经是他的伴伴。
虽然他跟皇帝感情也很深厚,可是真计较起来,他也得退出一射之地。
可以说,这世上如果皇帝还信任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袁宝儿,而不是被他极为倚重的顾晟。
“就几年,”袁宝儿道:“只要他那边解决,我就把人送回去。”
“那倒没有必要,”顾晟肌肉放松,表情也跟着和缓了。
“既然来了就留下,不过皇帝那边,你可要好好解释了。”
袁宝儿笑着点了点头,陪着顾晟回去。
吃过晚饭,內侍悄然而至。
袁宝儿不好跟內侍将太多,只给他一封保平安的书信。
元哥儿看到信,心里略微安稳几分。
隔天,袁宝儿早早来到内殿。
元哥儿起来就看到她。
他让人送来两份早膳,两人同桌用饭。
袁宝儿把阿伦的情况讲给元哥儿听,又道:“我以为,这件事可以办。”
元哥儿不情愿。
袁宝儿是教过他的人,那时帝师。
哈伦身份再好,也不过是个附属国的王的表侄儿,这个关系论起来实在太远了。
元哥儿很有领域意思,想到自己的先生要去教别人,他这心里就不舒坦。
但是中和监事已经被袁宝儿定下来了。
收徒不过是个人行为,他虽然是皇帝,却不好多说。
很快到了上朝时间,才刚还是师生的两人瞬间转换成君臣姿态。
上完早朝,袁宝儿就急急回去。
家里那个阿伦因为饮食不习惯,病倒了。
虽然有郎中,但袁宝儿是把他带回来的人,总觉得对他有一份义务。
她急匆匆的走了,也就没有留意背后元哥儿哀怨的表情。
回到内殿,元哥儿左想右想都觉得不舒服,就索性叫上顾佳瑶,来个顾府一游。
袁宝儿正跟阿伦说话。
他吃了药就睡了,这会儿才刚醒过来。
袁宝儿仔细问过,确定他没有大碍,这才略微放心一点点。
“要是有什么不舒坦,就尽管说。”
阿伦乖巧点头。
袁宝儿摸了摸他脑袋,确定不缺什么,这才去了后罩房。
阿伦一个人躺在屋里,觉得十分无聊。
他正想爬起来,就看到窗棂上投射过来的影子。
他慢吞吞又躺下去,闭上眼,装作睡觉的样子。
窗外,顾佳瑶正跟元哥儿通力配合,想无声无息的进来。
然而,两人没有想到,两人的所作所为都被看在眼里。
两个人还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
顾佳瑶毫无顾忌的扯开帐幔,见到睡得了的小男孩。
阿伦生的很白净,加上他年纪小,皮肤瞧着都想戳一下就能破了似的。
两人蹲在床边,仔细端量,就在元哥儿琢磨眼睫毛是不是真的是,阿伦睁开眼了。
“你们是谁?”
他做出惊恐的样子。
元哥儿生怕他声音太大,再把别人惊动了。
“不许出声,不然弄死你,”元哥儿凶狠威胁。、
阿伦盯着他看了会儿,缓缓点头。
元哥儿等了会儿,见他不吭气,才松开手。
“我问你,为什么要拜袁宝儿为师?”
阿伦心说,他怎么知道为什么,他表舅这么说的,他自然就得这么办。
“你要想在说,我能让你不死,”硬的来完,就卡死用软的套路。
阿伦心里很不不以为然,面上还要做出害怕的样子。
“是是,我都说。”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拜师?”
元哥儿的焦点就在这个问题上,所以在话题偏了之后,立刻转回来。
“表舅的亲人就我家,我是我家独苗,”阿伦说出事实。
元哥儿哼了哼声,“独苗你家都舍得送出来,倒是真下本钱。”
阿伦还有些懵,慢吞吞坐起来,看着两人。
“你们是谁?”
元哥儿一梗,他是大夏皇帝,可是他这一次跑出来是偷溜,如果亮明身份,无疑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他如今在编写大律,本就是得罪无数人的事,如果爆出他潜入大臣家里,指手画脚的事,那他可真要考虑是不是再继续工作了。
“你确定要知道,”元哥儿阻止顾佳瑶自报姓名,只问他:“你要是知道了,估计就活不到明天,这样你也想知道?”
阿伦心里明白她说的都是实情,可他到底是有身份的,总不能人家一吓,就立马吓得把家里祖宗八代都要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