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冲突过后,内殿重又恢复宁静。
袁宝儿跟自己较完劲就去洗漱睡觉。
她心里有预感,今天之后,这里大约不会平静了。
果然,隔天一早,两人才苦哈哈的啃着干饼,就看到一票身穿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浩浩荡荡的过来。
宫女眼尖,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哈月亮。
她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姑娘,是蓝珍珠和哈月亮,他们来者不善,还是去请库哈吧。”
“不用,”袁宝儿一把抓住她。
开玩笑,这些人在这里的终极目标就是右大王。
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在他曾经住过的内殿,一住这么久,早就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而今要是再把人叫过来撑腰,不用右大王说什么,她就立马升级为这些人做梦都想弄死的对象。
她把宫女拽去身后,胡乱擦了把嘴,气定神闲的看着众人走近。
“你就是那个夏国的细作?”
哈月亮眯着眼,十分不善的问。
袁宝儿快速的端量众人穿戴,这些人里,只有开口的这个和另一个身穿蓝衣服的姑娘穿戴华贵,跟着的三个虽然也不错的,但从服饰和衣服的价值来看,还是略逊一筹。
女子微微扬着下巴,神情睥睨,再配上她那一声火红的裙装,不用问,一定是哈月亮。
“如果说细作,那定然是有所图谋,姑娘下定论时可有什么证据我便是细作?”
袁宝儿神情平和,嘴上却是半点不让。
她不能让细作这个名头坐实,不然不等晚上,她就真的告别这个美丽世界了。
袁宝儿虽然不喜欢这里,但她觉得还是可以勉强将就一下的。
哈月亮眯了眯眼,没想到袁宝儿竟然还敢顶嘴。
证据她自然是没有的,别说她,就是她阿爸也是没有的。
但这并不影响她发挥。
“跪下,”她抽出腰间的鞭子,气势汹汹。
袁宝儿笑了笑,“哈家姑娘威风好大,知道的,您是在为库哈分忧,不知道的还当你拿我立威。”
“不过,你做这事之前,有没有问过库哈。”
“你可知,我是不是你能拿来给猴看的物件?”
“一个鼠辈,也配我拿来立威,”哈月亮冷笑,“杀你不过是踩只蚂蚁而已。”
袁宝儿笑了笑,没有跟她逞口舌之利。
她本来也不是个喜欢嘴上叭叭的,从来都是拳头底下出本事。
而且,只凭口舌取胜,她觉得有点丢脸。
她自觉矜持,但在哈月亮看来,她这是不屑。
她本来就气恼库哈自打大婚之后就再也没来她寝殿半步,加上这阵子时不常的有人跟她念叨这个藏在库哈昔年寝殿的女人,她最初的本意其实就是想来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何许人。
却没想过来这里,也不知怎么的,就很想抽人。
她扬起鞭子,用力的抽过去。
袁宝儿身体一闪,想要躲开。
但她这阵子实在太过懈怠,身体都僵化了。
躲开了脑袋,却没躲过肩膀。
身上的衣裳瞬间裂开,露出殷殷血色。
哈月亮眼里闪过一抹快意,还想再来。
袁宝儿一把拽住鞭尾,硬生生的扯过来。
她然后拎起鞭子,直接抽了过去。
哈月亮下意识的尖叫,并捂住头脸。
周围的宫女急忙上前,袁宝儿呵了声,劈手甩过去。
宫女们尖叫着闪开,露出惊愕的哈月亮。
袁宝儿这下就是虚晃,等到人推开,她就收了鞭子,柔软且尖细的鞭尾在哈月亮眼前闪过,带出一抹凉风,哈月朗的腿都软了。
她想要放狠话,却知道,如果她敢说,这厮就敢做。
她转过头,发现蓝珍珠等人早已退得远远的。
现在只有她一个,孤零零的在这里。
她虽然彪悍,但那都是她对别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这么被别人对待。
袁宝儿玩味的把玩着鞭子,“哈家姑娘,是自己挑个地方吧。”
哈月亮嘴角哆嗦了下,眼里闪过一抹怯意。
她求助一般的看向周围的禁卫。
禁卫有些意动,袁宝儿指了指肩膀,才刚活动那两下,她的伤又大了,鲜血把衣服打湿一大片。
禁军顿时止步。
右大王对禁军曾经下过死命令,这里绝不允许外人进入。
担心在,哈月亮等人不但进来了,还伤了人。
这事要是传出去,这里的禁军,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被处置的命运。
禁军侧开头,佯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求助无果,哈月亮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她哆哆嗦嗦想要求饶,但袁宝儿已经举起鞭子。
“住手,”游廊里传来右大王的声音。
袁宝儿微微挑眉,看向身后。
宫女疯狂摇头,表示这事跟她没关系。
袁宝儿耸了耸肩,扔了鞭子。
右大王阔步来到近前,看也不看蓝珍珠等人,只盯着袁宝儿的伤处,眉头紧锁。
袁宝儿无所谓的笑了下,敷衍的行了个礼,“既然你来了,那这里就交给你吧。”
这事说起来也算右大王的家务事,当事人都齐活了,她也就不想掺和了。
她回去屋里,把门重重关上。
门板撞在门槛上,声音很响。
哈月亮哆嗦了下,小心翼翼的看右大王。
“库哈,”她软软的叫了声,小心翼翼的蹭到跟前,“多谢你救我,我真是吓坏了。”
右大王冷冷的盯着哈月亮,“你害怕,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竟敢无故鞭打邻国使节。”
哈月亮一僵。
她是跋扈骄纵,但是不傻。
殴打内眷和外官的处理可是天壤之别,她若是担下了,那就是污点,这辈子也就别想当王妃了。
她立马跪下,果断叩头,“我知道错了,才刚是我跟那位姑娘闹着玩,一时失手,我没有想伤她。”
右大王看都懒得看一眼,他这会儿只恨周围人太多,不然他掐死这女人的心都有。
“来人,拖下去,”他冷声说道。
禁军们齐齐喝令,分出四个人,把摊成软泥的哈月亮带走。
右大王冷冷盯着瑟瑟发抖的蓝月亮和另外三个,“至于你们,罚月例三个月,禁足各自宫中,不得出来行走。”
众人松了口气。
她们进宫之前都带着银钱,哪怕几年不领月例也不会饿死。
她们庆幸的是没有受到严重责罚,只是禁足,倒也能够接受。
毕竟是她们犯错在前,库哈这么处理,已经算是开恩。
右大王命令禁军把人带回去,然后看向站在门口的队长。
“等到人齐了,自己去训诫所领罚。”
队长苦笑,单膝跪地领命。
放人进来,的确是他疏忽,但这些女人都是各大家族的贵女,背后靠着各大家族,哪怕是他也不敢过分。
不过此事也确实是他责任,他无可推卸。
右大王来到门口,轻轻叩门。
“库哈请回吧,”袁宝儿道:“以后若无要事,还请库哈不要再来。”
右大王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得知这里有难,立马撇下公务过来,结果却只得这样的结果。
他慢吞吞往游廊方向去,袁宝儿站在窗口,从缝隙往外看。
宫女忍不住道:“姑娘,库哈是真的紧张你,你就一点都不能共情吗?”
袁宝儿斜她一眼,淡淡的道:“我已是别家妇,育有一女。”
“可他们都在大夏。”
宫女道。
土曼不像大夏,崇尚儒家孝道,更没有妻子要为夫君守住的规矩。
在这里,如果夫君死了,那么女人完全可以下一刻嫁给别人,如果丈夫没有亲人子嗣,女人甚至可以带着财产嫁人。
所以,在宫女看来,她的夫君远在大夏,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
她完全可以在这里,跟库哈过日子。
这也是她感恩袁宝儿救家人,还一直劝她跟库哈的原因。
因为在她看来,她成亲有孩子,跟从了库哈根本就不冲突。
风俗不同,袁宝儿不想跟她争辩,只是很郑重的告诉她,“我的夫君只会是我嫁的那个人,这辈子不会变,以后这话也不要再说了,不然我会把你赶出去。”
宫女见她十分严肃,不敢再说,只过去把门打开。
这会儿门外的禁军已经换成另一批,宫女跟这些人不熟,又老老实实的回来。
袁宝儿正在内室收拾伤口,宫女小心翼翼的过来,“我帮你。”
袁宝儿看他一眼,由得她动手。
哈月亮那一鞭子力道十足,袁宝儿挨得结结实实,虽然有布料挡一些,但她的肩膀还是皮开肉绽。
宫女只看一眼,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伤得用药,”她飞奔出去,请禁军帮忙去拿药,她跑去茶水间烧水。
禁军们之前并不管这里,但从值所过来这段期间已经足够了解发生了什么。
库哈虽然一直不来这里,但对这里的女人却很上心,不然也不会处置了一整队的禁军。
就是为了这个,他们也不会拒绝宫女的要求。
宫女急三火四的烧了水过来。
禁军把要来的药塞给她。
“多谢了,”宫女很感激,端着水匆匆进来。
袁宝儿坐靠在帐幔里,肩膀上的衣服还保持着才刚的模样。
宫女呆了下,想解释,袁宝儿笑了笑,闭上眼,靠近枕头里。
宫女跟她相处久了,知道她这样就是不想说话。
她靠过来,小心的清理伤口,并把药粉撒上。
药粉效果不错,很快就把血止住。
袁宝儿一直等到她包扎完,才睁开眼。
才刚她虽然表现得大度平和,甚至还带这些玩笑。
但事实上,任谁被甩一鞭子,心里都会气爆炸。
尤其她正想以牙还牙,右大王却来打岔,她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怕自己激怒哈家,进而有生命之忧,但她还是生气。
气自己无力,气她无可奈何,更气她被圈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不过经过自我调整,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她收拾好衣服,过去窗边下棋。
宫女看了眼天色,小心翼翼的表示自己去拿饭。
袁宝儿漫不经心的点头,似乎根本都不在意。
宫女一溜小跑的出门,迎面对上服侍库哈的內侍。
“这个给里边的用,”內侍把药瓶递过来。
宫女接过来,有些好事的问:“库哈生气了?”
內侍有些无奈的摇头,指了指药瓶。
显然这药是库哈交代才送过来的。
宫女一笑,想说什么,不过想到袁宝儿态度,又忙把话抿回去。
她怕內侍问起来,就朝內侍摆了摆手,一溜烟的跑了。
內侍啧了声,心说这丫头有点没心没肺,转头回去复命。
宫女提着食盒回来。
“姑娘,今天的伙食可好了,”她高兴的眼睛都在发光。
袁宝儿看过去,确实挺丰盛,看来是那边听到丰盛,立马转换风向了。
袁宝儿微微摇头。
这座宫城就好像缩小版的黑暗国家,每一个人做事都看利益,看权势。
一旦你功成名就,等待你的就是香衣美酒,佳肴佳人。
这样的日子固然美好,可相应的反噬更强。
一旦失势,那些美好就会化作无数黑暗的利箭,将人里里外外扎个对穿。
袁宝儿不由得想起哈月亮。
“哈家姑娘怎么样了?”
宫女摇了摇头。
袁宝儿微微勾唇。
宫女是个很喜欢跟被人套话的,能半点不知,显然是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了。
“明天若是有机会,随便问问。”
她随口吩咐,把菜肴拨出大半,递给宫女。
在这个宫殿里,两人相依生活,用度上两人早就不分你我。
宫女喜滋滋的接过来,坐去边上的小凳子吃起来。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怀里的药瓶。
她本想拿出来,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吭气。
库哈用的药一定比寻常大夫给的要好得多,她要是说了,姑娘一定不会用。
隔天,她借着换药,把药粉撒上去。
袁宝儿抽了抽鼻子,“换药了?”
宫女激灵一下,“没有。”
袁宝儿奇怪的看她一眼,她就问问,怎么还吓变调了。
宫女干干一笑,然后问:“疼吗?”
袁宝儿摇头。
哈月亮并没有练过武,打她全凭蛮力,伤口看着吓人,其实止了血,也就没大事了。
袁宝儿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对药粉起疑。
毕竟那会儿满是血腥味,很可能是她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