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宝儿呵呵。
她自己都不相信,他竟然还敢信。
右大王眼睛晶晶亮的看她,一脸鼓励的示意她批阅。
袁宝儿抽了抽嘴角,如他愿的拿了公文,摊开来,低声颂念。
右大王闭上眼,仔细听着。
袁宝儿声音低柔,为了照顾他的状态,还特特靠过来,以免他说话费力。
虽然没有睁眼,但右大王能感觉到身旁的床榻有些塌。
他可以根据这一点点触感感觉袁宝儿身体的位置以及她此时的姿态。
袁宝儿把一段念完,侧头等了片刻。
右大王睁开眼,淡淡的说了句准。
袁宝儿便蘸上笔墨,模仿右大王的笔迹写了个阅字。
不得不说,袁宝儿写得还挺似模似样,如果不是右大王亲眼所见,不经意的时候,大概也会以为是自己写的。
袁宝儿写完,还特特拿给右大王看,见他微微点头,才放到一旁。
她又拿起下一本,这是哈家上来的,大体意思就是库哈政务繁忙,但也要注意平衡,国事与子嗣同等重要。
袁宝儿念一半,撇了下嘴,“他家怕不是请了几个老学究吧。”|
这咬文嚼字的,要没点底蕴还看不懂呢。
右大王笑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袁宝儿惊了。
要知道,土曼不像大夏,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想什么就去做,根本不会拐弯抹角。
但这些老学究,一般来说都有点能耐,属于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主。
这样的人好主意未必有,但馊主意一定多。
她有点同情的啧了声,又继续读。
不过后面大概就是吹捧一番,大概是怕右大王因为提及子嗣以及催促他去后宫,惹得他不高兴。
右大王闭着眼,感觉没有动静,才睁开眼,正对上袁宝儿咕噜咕噜转着大眼睛。
她眼睛大,还很灵动,就像会说话一眼。
右大王发誓他看到了她的嘲笑和戏谑。
他忍耐的闭了闭眼,压着脾气,咬牙说了声阅。
袁宝儿抿住笑,提笔写上。
之后的公文大抵都是在说王城里的琐事,只有一封是提及今秋天气变幻,问是不是需要提前准备。
“你没准备?”
袁宝儿很奇怪。
她记得宫女跟她说已经准备好了呀。
右大王哼了声,“这人看似公正,其实是站蓝家的,他如此问,定是发现我之前准备,故意试探。”
“那你先怎么答,”袁宝儿问。
“阅,”右大王平静的道。
袁宝儿皱了皱眉,不赞同的盯他,“即便是因为蓝家,可子民却是你土曼的,你是他们的王,哪怕心有不甘,也不该以他们为代价。”
右大王本来已经闭上眼养神,闻言又睁开。
“他们不是我的子民,而是蓝家的,壮大他们,将来就会反噬我。”
袁宝儿不大赞同,但也知道这是他的事情,需以他的意愿为主。
她提起笔,盯着上面的字,始终无法落下。
她放下笔,“这人既然已经问起,就说明已经有所察觉。”
“你既然能娶了蓝家女迷惑,又为何在这里出头?”
右大王睁开眼,静静看着她。
袁宝儿最初不解,但渐渐地明了,右大王是再气蓝珍珠,要不是她擅作主张,就不会有后来的出宫,更不会被人袭击。
“如果为了我,大可不必,”袁宝儿道:“她学这个,我大概能猜出来为什么。”
“不过你若是记恨因此遇袭,就当我没说。”
“你不厌恶她?”
右大王问。
袁宝儿笑了,“她想要讨你欢心。”
右大王撇嘴嫌弃,眼睛还在看袁宝儿,显然是想听真话。
“我倒不是厌恶,只是她踩踏了我生存底线,我必须反击,仅此而已。”
“你没有人能伤害你,”右大王有些阴沉。
袁宝儿笑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右大王没有吭气。
在土曼,哪怕他当了库哈也不能保证时刻把她护在羽翼之下。
而今他跟朝臣和五大家族的理由还是她无人能及的侍弄庄稼的本事。
如果真的被蓝珍珠偷学,他的理由就站不住脚。
到时会怎样,他也说不好。
袁宝儿将他变幻的脸色看在眼里,平静的拿起公文读起来。
这一次右大王没再问什么,不论袁宝儿念哪个,他都一个字,阅。
到最后袁宝儿已经习惯,每次念完,就直接批上阅。
右大王含笑看她自顾自的动作,也不阻止。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宫女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
“库哈,姑娘,该用下午茶了。”
袁宝儿念得口干舌燥,已经喝了三壶茶,这会儿只想歇着。
她让人把公文撤了,然后让宫女端来汤药,笑得温柔。
“该喝药了。”
右大王脸色有些发白,哪怕明知道自己需要喝药,心里也还是抗拒。
袁宝儿本想让开,让宫女来,但右大王不愿,嫌三嫌四的,于是袁宝儿眯眯的捏住他的脸,半强硬的给他灌下去,然后拍手,“好了。”
右大王艰难的咽下药汁,微微往后挪。
因为她粗鲁的行为,枕头和被褥都被药汁弄脏了。
袁宝儿显然也看到了,她立刻站起来,让內侍和宫女合作,褥子换了遍。
搬挪之间,难免碰到伤处,右大王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
袁宝儿好似没有看见,竟然溜去一旁玩棋子去了。
右大王看在眼里,哪儿还不知道她是生气了。
他心里也很委屈,他就是想要她多亲近亲近自己,这样也不行。
袁宝儿瞧见他的委屈,心里不是不触动,但她必须装作铁石心肠的样子。
入夜,袁宝儿去书房安歇。
才刚铺好被褥,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袁宝儿跟宫女对视一眼,她极快的披上衣服,跑去正房。
右大王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袁宝儿指了指外面,把他挪到里面,她在外面躺好。
片刻,禁军便来回禀,哈月亮求见。
袁宝儿跟近在咫尺的右大王对上一眼,极快的转过头。
“有事明天再说,”她刻意压低声音,显得温柔含糊,就好像正要睡觉一般。
哈月亮很着急,巴着被禁军拦住的门扉,大声叫库哈。
右大王皱着眉头,忍着怒斥。
袁宝儿想了想,把外衣扯开几分,又胡乱扯好,显得像是匆匆套上似的。
她过去门口,把门打开,一把把哈月亮推出去。
“库哈有领,不允闲杂人等在此鼓噪,违令者重罚,”她说完,啪的关上门。
“袁宝儿,”哈月亮尖叫着要往里冲。
禁军们却不敢怠慢。
哈月亮有哈家撑腰,自可不必担心什么。
但他们有家有口,可不想平白被牵连。
哈月亮暴躁的想要推开众人,但禁军一旦认真,就不是她这样的姑娘能对付得了的。
跟着她过来的宫女怕她真惹恼了库哈,找来责罚,忙拉住她并劝她出去。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袁宝儿松了口气,再把右大王移回原位,她没什么负担的挥手,又回书房了。
宫女低声跟她说担心,袁宝儿反而很光棍。
从右大王进来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做好准备,清誉什么的就别想要了。
至于其他,她暂时还没办法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和宫女一人窝一个矮脚榻,对付着一夜。
天亮时,她又赶紧回去主屋,等宫女端水进来服侍。
库哈洗漱是有规矩的,过来都是他惯用的那些人。
但袁宝儿不能让他们知道右大王不能动,只能充分发挥宠妃的矫情,故意娇声娇气的讨恩宠,自己投了帕子,压着右大王擦脸。
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等到出去,几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尴尬。
没到用完早饭,袁宝儿的做派就已经在后宫传遍了。
“我就知道她是个狐狸精,”这是奋力撕着帕子,咬牙切齿的哈月亮。
“给我备份礼,我要去恭喜一下,”这是本着先交后捅刀子方针的蓝珍珠。
前朝也没什么意外的收到了库哈再一次停朝的通知。
理由不用说,万年不变的身体不适。
但在朝臣那里已经流传着妖妃祸主的传言了。
然而不论谣言怎么飞,库哈就在内殿,并且一直不走,就连屋子都不肯出,日日夜夜的跟那位厮混是事实。
朝臣们压抑了三天之后,终于爆发了。
当禁军告诉右大王,满朝文武都跪在內殿外,搬出前任库哈的牌位,请求库哈以国事为重时,袁宝儿知道,他必须得露面了。
但才刚刚三天,他后背的伤口才刚刚结一层薄薄的血皮,很有可能一碰就破,根本没办法行走。
右大王已经坚持着坐起来。
“我必须得出去了,”他气力极弱的说着轻轻握住袁宝儿的手,“接下来的日子你可能要难过了。”
袁宝儿笑了下,大概知道他说的意思。
她作为奸细,却被库哈宠幸,还连着好几天,这无疑是触动了朝臣们的逆鳞。
右大王此时的情况及其的差,能坐起来大概都是极限,如果朝臣们暗地里做什么,以他当下的情况可能没办法全都拦下来。
“无妨,”这种情况袁宝儿早就想到了。
袁宝儿帮着他套好衣服,扶着他来到门口。
就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右大王的脸已经刷白,袁宝儿清楚的看到他背后又开始流血了。
她轻叹了声,扶着他胳膊,避免他支撑不住自己摔倒。
禁军请了几位重臣几五大家族的家主进来。
右大王这会儿已经靠在袁宝儿身上,他微微侧头,一脸温柔,显然是还陷在温柔乡中。
“我身体不适,过几天在上朝,接下来的时间要麻烦各位了。”
右大王说得漫不经心,说完还随意的摆摆手,全然一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做派。
“库哈,”忠心的臣子跪下来哀求。
但被美人迷惑的君王连眼神都不给他们直接把门关上。
禁军们礼貌的请他们出去。
屋里,袁宝儿抱住脱力的右大王,快步送他到床上。
她不敢再让他动,用剪子把衣服剪开,疯狂撒止血散。
好在之前两人都刻意注意,伤口破的不是很严重,静养半天,总算止了血。
內侍和宫女躲躲闪闪的把药带进宫,煎好了送过来。
右大王喝着来之不易的药,竟然也不觉得苦了。
这一次露面管了四天,第五天时,扎马到了。
右大王对他倒也不隐瞒,直接让他看了伤口。
暴怒得打算用性命直谏的小将军傻眼了。
右大王道:“这段时间,哪家人不安生?”
扎马卡巴两下眼,一时竟回答不出来。
右大王有些无语,“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扎马心说,他怎么会不知道,曾经的右大王在他心里,是睿智的,隐忍的,坚强的,克制的,更是英明神武,值得让人追随的。
可这一切都在遇到这个女人之后变了。
他是亲眼所见,看到他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变原则,又怎么不信那些传言?
而且这伤,归根究底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受的。
说实话,就是现在,他也是信的,美人祸君王,绝对正确。
右大王见他不吭气,还以为是被说服了,便冷哼一声。
“我出宫一事,十分隐秘,唯一可能就是从买房子布置等等被人察觉行踪,而后一直盯着那里。”
“我那位好弟弟人死了,不过听说他好像还有几个遗腹子,说不准谁手里就有一个等着继位的。”
“你暗地里查访,一旦证据确凿,就地格杀。”
扎马肃着脸领兵,在袁宝儿的看好戏的目光下,木着脸走了。
袁宝儿送到门口,一脸平静的关上门。
等着看戏的禁军见两人如此平和,都有些愣神。
扎马已经站在院里,冷冰冰的盯着禁军,“都给我守好了,谁要是敢放什么阿猫阿狗的进来,看我回头不收拾你们。”
扎马心明镜,朝堂不安全,还有人暗中想要推翻主子,一旦他受重伤的消息传出去,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他冷冷盯了两圈,确定每一个禁军都噤若寒蝉,才满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