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薰儿已经飘起来了,得意道:“心想事成。这个要怎么种啊。”
五月自然也替小姐开心,笑道:“树下那片才翻过的土刚好适合,我晾了衣服就拿工具来。”
颜薰儿是小姐,翻土种花的事轮不到她,五月拿来小铲子刨土坑,颜薰儿就蹲在旁边看,以前她只看的到结果,看不见过程,当她看着五月一铲铲土往外扒时自觉轻松,央求五月让自己也试试,可她把地面揭了一层皮也没挖出坑,最后小铲子又回到五月手上。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手太笨了。”
五月安慰她:“小姐的手是为拿笔生的。”
颜薰儿反驳,“只能拿笔可不算本事。”
五月笑笑,没再说话。
挖好洞后施点肥浇点水就可以放种子了,颜薰儿无比仔细的把种子放进去,宋乔听说她们在种花,也凑来看,笑小姐是把这花当金子了。
颜薰儿答:“金子可买不来这花。”
这是陛下给的。
吏户司下设典政部,职能之一是主办国节。
乞巧节是龙元举国欢庆的国节之一,历朝七夕只是民间节日,太祖旻王开国后,占星预言,下弦月逢满天星为大吉兆,之后发生很多事让这一预言得以应验,太祖便将七月初七定为与民同乐的国节。
典政部负责主办在摘星楼设集会,宴请对象为各皇亲,官员和皇商,家中有才能出众的小姐公子可发挥所长,会毕后各家小姐公子有相互倾慕的可经家长许可结伴逛灯会,若情投意合结为良缘,可成美谈,通俗点说就是朝廷组局给大家做媒人。
但因为君主坐镇与民同乐,顾氏君主又都俊美无双,乞巧会一度成了选秀现场,才貌出众的小姐们争相在陛下面前表现自己,男子们倒被挤压成了看客,几年下来,家有娶妻娶儿媳需求的人们抱怨不止,旻王只能不断改进该活动,最终变成君王只在摘星楼最高层的揽月台和几位本年度政绩最突出的贤臣单独小聚,摘星楼内君臣聚一堂,揽月台下万民赴灯市,国泰民安莫过于此。
旻王不在主会场坐镇便解决了以上难题,但不代表各小姐们都愿放宽眼界看看别家公子,由赴揽月台的大人推荐给旻王,已成了心照不宣的潜在规则。由于能入揽月台的几乎都是一品大臣,品阶不够高的难以高攀,最终能通过乞巧会被旻王看见的都是样貌才能极出众的女子。旻王在位时,王后患病离世,第二任王后宋氏就是当时的杜丞相推荐,宋王后的父兄都由此入仕,代代效忠旻王,是一桩由来已久的美谈。
习惯定了下来,顾氏君主便代代延用,直到齐王继位,因年幼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大小战争又让他在鲜血和死亡的磨练中变得冷漠坚硬。战争平定后,顾齐修的年龄也是时候立后了,各大臣各自推举自家女儿,在朝堂上同气连枝请陛下濯选后宫,谓之‘皇家开枝散叶之首要’,顾齐修不加理财:“祖制之首要是君王当治国理政,为臣当尽心辅佐,战争刚止,各地尚有难民等待安置,各自做好你们的工作别来管我,我身体还好,就是十年不娶,也用不到继承人。”
这么一来,谁要是再敢拿祖制硬塞不好听的话给齐王,就要被询问一通工作情况和家庭生活,齐王总能找到一堆问题来训斥。还有一些处事圆滑的奸吝小人,起初因对新王不了解吃了许多苦头,那些血与泪的教训都为肃清朝野风气做了贡献。这么一来,没人再敢为陛下“操心”,这些年齐王也充分发挥了和尚精神,那句“十年不娶”的话一语成谶。说回乞巧会,因齐王从小长在先王后身边,每年乞巧会后,后宫进新人,母后人前欢笑,人后忧愁他都看在眼中,自始便对乞巧会毫无好感,也是为了约束自己,继位十三年他未去过乞巧会。而这道戒,便是从颜薰儿开始破了。
书阁内,颜薰儿闻声停笔,有些讶异的抬着眼看大姐,“姐姐说什么?”
颜萍儿有些许不耐烦,“让你去乞巧会,怎么?听不懂我说话?”
颜薰儿身为丞相之女,按理七夕这天最重要的便是参加乞巧会,但颜家不缺女儿,颜虚白不干涉此事,都由颜萍儿说了算,赴宴自然从来没有颜薰儿的份。方才乍听大姐提此时,颜薰儿倒不是没听清楚,只是奇了怪了,乞巧会怎么轮的上她了?
颜薰儿一心喜欢只想着推托,略显呆滞,“姐姐,颜薰儿粗浅,不会跳舞奏乐,礼仪也学的不周到,我去怕会给颜府丢脸。”
“你还配不上丢颜府的脸。你最近不是在学琵琶吗,陆姑娘在揽月台献舞,奏乐的还缺一个,就你了。”
“姐姐,琵琶我只会皮毛,那么重要的场合我应付不来的。”
“只是很简单的一段,我会找个乐师来教你,你每日腾出半天来学,乞巧会之前务必熟练掌握。”
颜萍儿说完就离开了,剩颜薰儿一个人愣愣跪在那儿自言自语,“难道姐姐的目的是让我破坏献舞?不可能啊,姐姐代表陆府帮助典政部组织乞巧会,我是她安排去的,若是出了差错,姐姐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姐姐知道我和陛下有约,要用这个拖住我?”这个念头一蹦出来,颜薰儿心里惴惴不安,晚上回去她把此事告诉了宋乔和五月。
五月一口咬定,“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小姐你收到的信筏是府卫送来的,谁知道有没有被拆过。”
宋乔却不这么认为,“如果是真的被人看过,那信筏大概就不会到小姐手上了。”
许久未见陛下,颜薰儿每天贪黑起早加偷懒总算是快把书抄完了,收到陛下的亲笔信筏时,她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没成想又遇到了麻烦。而且更大麻烦的是,如果姐姐的目的是不让她见齐王,她可没有和姐姐抗衡的本事。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颜萍儿找来的乐师就来了安平阁。
乐师见颜薰儿从卧房出来,一边系腰间的系带,欠身行礼道:“颜四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颜薰儿刚睡醒,听说话声是有人来了就披着外衣出来,还没洗漱,眼睛也迷迷糊糊半睁着,见她这样却说‘百闻不如一见’,明摆不是好话。
在场没有傻子,都听出来了,宋乔不动声色的将茶点收了回去,五月则冷哼了一声,正要出言反驳时被颜薰儿拉住了。
“乐师怎么称呼?”
“四小姐既受教于我,唤声老师我也是担得的。”
颜薰儿立刻笑起来,嘴甜喊了声:“老师。”
宋乔五月听了都气鼓鼓的别过脸去,这哪是来教小姐的,分明是大小姐上身,来给四小姐下马威的!
颜薰儿毫不在意似的:“老师快请坐,稍等片刻。”
颜薰儿洗漱过后出来,那乐师面前果然连杯茶水都没有,她坐过去,隔空给了宋乔一个安慰的眼神,“快给老师沏杯茶来。”
“老师,不知道姐姐又没有和你说过,我对琵琶一窍不通,要应付伴奏的任务,恐怕得来个速成的。”
“往大了说,弦乐器都是一家,乐理想通,四小姐不会琵琶总会些别的吧,怎么能是一窍不通呢?”
“一窍不通。”颜薰儿直接兜底,毫不遮掩。
乐师面露惊色,“你身为颜府小姐,竟对弦乐一窍不通?”
“不止弦乐,凡是能叫上名的乐器,我都不会。”
乐师毫不掩饰鄙夷,也立即变得傲慢,既然这位四小姐不懂乐理,在陆小姐的伴乐里随意揪一段来让她弹奏,如大小姐所说只是让她去充个数而已,那岂不是教瞎子认字,随意糊弄一下就好了。
颜薰儿本以为要给老师添不少麻烦,却没想到她要弹奏的是一段极简单的伴乐,有四段不同的曲调,每段只是单调的重复拨那几根弦。
盯着颜薰儿练了一个多时辰后,乐师准备离开:“四小姐就这么练吧,从明天开始,每日练两个时辰直到烂熟于心,我每日都会来检查的。”
“每日练两个时辰,这是姐姐的意思吗?”被这段伴乐折磨了一早上,颜薰儿面色不太好。
“我是大小姐派来的,四小姐你弹什么曲子,该练多长时间,自然都是大小姐的意思。”
“这能叫曲子吗?”颜薰儿身心俱疲,既然是大姐的意思,她实在是没辙了,罢了罢了,她摆手,“老师慢走,颜薰儿就不送了。”
“四小姐这是什么态度?”
五月见她趾高气扬的早就忍不住了,端着洗衣服木盆往地上一泼,力道控制的刚好,一地的水顺着地势流到那乐师脚边,却没有溅到她身上一滴。
“怎么,还要四小姐亲自送你出门?”
“你!你一个下人,你造反了你!”
“我就是下人怎么了,我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你自称乐师,还让我们小姐叫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