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里,休屠被钟媄堵住了去路,远远瞧见更换一新的公子朝这边走来,直如瞧见了救星。
“公子,表姑娘要抢少夫人的樱桃!”
钟媄见了萧元度,气焰顿时小了不少,掐在腰间的手也放了下来:“我就看看,谁要抢了?”
说着不抢,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萧元度已到了近前,这才注意到钟媄身旁除了两个婢女,还有一个,瞧着眼熟,不认识。
何瑱上前一礼:“五公子。”
萧元度嗯了一声,看向休屠,确切地说是看向那篓樱桃。
停了停才道:“采下就是给人吃的,谁吃都一样。”
“啊?”休屠大张这嘴。
费劲巴力弄来的,就……不给少夫人了?
然而五公子已经走远。
钟媄得意伸手:“五表兄都同意了,拿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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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姜佛桑才回到衙署。
闻知有客至,匆忙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后园。
钟媄来是不意外的,意外的是何瑱。
何瑱瞧着也有些不甚好意思:“棘原待着实在无趣,又尝听这位连篇累牍地夸赞巫雄如何如何,便想亲来见见她所言有无夸大——”
姜佛桑笑问:“所见如何?”
何瑱回:“百闻不如一见。”
说话间,方婆便带着从人进来,很快杯盘摆满长案。
她俩皆是女客,而且是未嫁的女客, 姜佛桑一人招待即可, 萧元度无需出席。
方婆退下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五公子尚在二堂未归,姜佛桑仅是点了下头便看向何瑱。
“你初次来, 不妨尝尝巫雄这边的菜色。”
何瑱夹了一箸,檀口微张,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后微点头,“不错。”
而后盯着其中一样:“这是……蒸饼?”
钟媄也问:“怎么与棘原的蒸饼不同?”
“这是开花蒸饼。”
上个月萧元度外出带回一些, 让方婆重新蒸了端上桌, 递给她一个,问她有没有吃过。
姜佛桑摇头,他就故作阴阳怪气:“你们南人惯常吃稻米的。”
过了一会儿,又问她好不好吃。
姜佛桑弯了弯唇, 道好吃。
萧元度的嘴角便也跟着翘起……
方婆知她今日回来, 所以学着蒸了一锅。
姜佛桑拿了一个在手,示意她们掰开来。
钟媄惊喜道:“这蒸饼不仅顶上开花,里面还有干枣胡桃!”
何瑱尝着也觉比寻常吃的蒸饼更宣软可口。
皓月升起, 晚风已带了几分清凉之意。
宴罢撤席换茶,三人闲坐谈天。
钟媄问起她去了哪里。
姜佛桑道:“在北部待了几日。”
九原郡是豳州的边郡,与蕲州毗连,而巫雄则是九原的边县,巫雄的东北角与蕲州直接接壤。
巫雄人口虽不算少,但各处散居的都是,与其宏阔的土地相比远算不上稠密。
正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若将巫雄县一分为二, 南北两部从风俗习惯到生活方式都有着很大的差异。
当然, 贫富上的差距也很大。
这几年眼看着巫雄城左近及以南都因缫丝、卖丝而改善了处境,北部民众心里难免有所落差。
又听说南边种上了新桑、养起了新蚕, 北边几个村的里吏乡老便坐不住了, 带着乡民的心愿结伴来了县城,跟萧元度恳请说他们也想种新桑养新蚕。
然而相比南部, 北部并不是很适宜种桑养蚕。
姜佛桑得知北部以牧马养羊为多, 倒是想了个主意。
她把主意跟萧元度一说, 两人亲去北部走访了一趟, 姜佛桑惊喜地发现这边早就有了毛布和毡毯。
毛布是把羊毛洗净后纺成线而后编制成的布,以黄、褐二色为主, 也有少量红蓝。较为粗糙,所以多是自用, 这边人也少有做买卖的意识。
毡毯同样糙劣,而且是最简单的手工打结地毯,没有任何款式可言。
姜佛桑在其中一户人家的墙上见到一块叶纹栽绒毯,毯边为红色,毯中心为葡灰色的菱形纹,叶纹则用缃、黄、湖黄等色线编织,栽纹平整,编织紧密——正是这块挂毯让她看到了希望。
编出这块挂毯的正是户主的孙女阿哲。阿哲不仅有双巧手,还有巧思, 姜佛桑与她聊了许久,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
去岁她在北部耗了足有半年之久, 教当地乡民如何制新式毡毯。
从采毛、净毛、弹毛,如何去油脂去杂质、如何纺成粗细不同的纱、如何按需进行泡染和煮染,每一步都进行了规范。
再就是摒弃原始的编织法, 改为更为复杂也更为高档的栽绒地毯。
面对如此大的改动,当地乡民不是没有疑虑。姜佛桑便采用预付定金的方式,跟每个村都签了一定数量的单契, 彻底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自此后家家户户除了日常劳作外,都忙着织毯,到处都是热火朝天景象,产量也十分惊人。
八月间,第二次织锦会上,巫雄毡毯果然一举名扬。
绚丽多彩的羊毛栽绒毯,有铺垫、坐垫、壁挂、台毯、地衣……可庄重典雅、富丽精美,可色彩浓艳、纹饰活泼,还可淡雅美观、幽静雅致。
图案也丰富,有丹凤朝阳、福禄寿喜、鹤鹿同春、八宝、八骏马、八吉祥……不仅式样繁多,还有消音、隔潮的功用。
也不知用了何种秘法, 那些毡毯极其牢固又极其柔软,毛色还很有光泽,保暖和舒适性就不用说了,一经展出就遭到了南北两地商贾的哄抢订购。
这次去就是询问进程的, 路远,无法当日赶回,索性就留下了。
最后一批定契已经进入平毛、洗毯、剪花阶段,她也帮着做了些穿头、补边、添穗的休整活计。
等这批赶完,又该为下半年的织锦会做准备了。
百姓的日子就是如此,为了衣食有着,一年到头没有闲时。
“虽说巫雄如今是太平了不少,你这样常时在外行走,还是该留神着些——”
姜佛桑笑:“部曲带了七八个,冯颢和春融也跟着,无碍的。”
钟媄唔了一声,垂首喝茶,不说话了。
“对了,”姜佛桑搁下茶盏,“这次先行拉回了一批,暂时贮存在县城署那边的仓房,明日你们去挑挑看可有喜欢的。”
钟媄顿时来了精神,矜持如何瑱双眸也不由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