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隐忍之功,随着萧元贞的死,一朝尽付流水。
梦碎了,佟夫人的心也碎了。
她的目光终于从萧元贞身上短暂移开,缓慢扫视眼前,闪烁的、冰冷的、窥测的、躲避的,每一张脸背后似乎都藏着心思。
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她懒得管了。即便是面沉似水的萧琥,她也懒得管了。
鲍老夫人愁容满面,一声声叫着阿瑕,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佟夫人一眼便看穿她藏于愁容之下的恐惧——她担心的从来不是自己,她是怕给佟氏一族雪上加霜。
她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七郎都死了,还怕什么?
双目如刀,狠狠剜向鲍老夫人:“都是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让七郎认区区贱妾做母!”
紧紧搂住萧元贞凉透的身体,低喃:“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我日日看着他与尹姬亲近,我这个生身之母却连好好疼疼他都要找尽借口……”
鲍老夫人头眼昏黑,一个后仰,险些背过气去。
幸亏佟茹扶得及时。
鲍老夫人情知是遮掩不得了,阿瑕这分明是失心疯了。
早便知晓这个女儿心思深沉,似一条藏于暗处的毒蛇。若只是易子而养倒也罢了,即便戳破也罪不至死。
可元珑瞧着实在也不像是尹姬生的……
凭她对这个女儿的了解,鲍老夫人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
若真是那样,阿瑕戕害萧家子嗣在前,以嫡作庶在后,萧琥岂能饶她?
当务之急,唯有先把佟家摘出去……
以拐连连杵地,痛心疾首道:“你这是何苦,何苦!便是你生的,谁还不让你养在膝下了?!你何至于瞒着人,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是么?”佟夫人冷笑,“既如此,阿母不妨说说,我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鲍老夫人一时哑口:“这、这……”
佟夫人看向她身后的葛妪。
葛妪瑟缩了一下,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佟夫人嫁给萧琥的第二年就曾怀过一胎,满心欢喜,却没能保住,四个月时滑了一跤,流掉了。
心里隐约觉得不对,私下另请了医官诊断,道是误食了禁忌之物的缘故。
佟夫人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葛妪是母亲安插在她身边的一双眼睛。佟家怕她有私心,不准她有自己的骨肉,她只配给佟璇的孩子搭桥铺路、当牛做马!
父母偏心,这是早便知道的。可是人心何以偏至此呢?她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出嫁前千叮万嘱,要她务必笼络住萧琥的心,还要照料好几个外甥,不得有丝毫疏忽,因为这干系着佟氏一族的将来……
她都答应了,却还是要防贼一样防着她,甚至不惜下此毒手。
佟夫人知道自己性子不讨喜,从祖亲到父母再到一众兄弟姊妹,都更喜欢阿姊多些。
难过是必然的,但也习惯了,她从未想过去与阿姊争抢什么。她有自己的未婚夫婿,那人没有很厉害,却极温和有礼,待她也一片赤诚。
佟夫人心里是极满意的,还曾无数次偷偷揣想过与他成家之后的情景……
可他死了。为了救几个妇孺,一介文弱书生,挺身而出,惨死于胡虏刀下。
受此打击,本就沉闷少言的她变得愈发阴郁起来,也愈发不得家中待见。
父亲眼中从来有子无女,母亲呢,对她也无一句安抚之言,只有严厉的指斥和埋怨。
斥她处处不及阿姊,就连挑选夫婿的眼光也不如,怨她那个短命的未婚夫婿自不量力,更怨她望门寡的名头给家中抹了黑……
父亲直接发下话来,要尽快将她打发出门。门当户对不好找,往下找找总是有人要的。
心冷了,便就豁得出去了。
既然只有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婿才能让他们正眼相看,那就如此罢。
当其时,还有谁能比萧琥更合适呢?
母亲那时明明为萧琥继妻之位愁破了头,她靠自己得到了手,母亲却无多少欣喜,只有一句:“你阿父没说错,你从小就是个有机心的。”
佟夫人不明白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能让亲生父母下此评语?还是她生来就带着罪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度痛苦不已。
失去第一个孩子后,她恨到极处,做下决定:他们越怕什么,她就越要做什么。
最开始是为置气,慢慢便彻底想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佟家的风光,何及她自己的风光?
两年后,肚子再次有了动静,她谁都没敢说,尤其是葛妪。
那时她身边已有了自己的心腹,东瞒西藏,这才有了萧元贞……
鲍老夫人反应过来,痛心之色愈甚:“我是有私心不假,阿璇去得早,撇下几个孩子看着实在可怜,你是他们亲姨母,便想让你多照应些。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若真是有了,我只有高兴的,还能不让你生?是你自己没保住,何能怪别人。”
“那得知我生了八娘,阿母又是怎么说的?你说,‘幸亏是个女郎’。若然让你知道元贞也出自我腹,阿母,佟家可会由他平安长成?”
鲍老夫人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都没敢往萧琥那看。
“你休要扯些没根影的事,分明是你的疑心让你铸下如此大错,竟还如此揣度于我,实在太让我寒心!”
佟夫人唇角微动,道:“时日久远,不承认也罢。”
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是不会错的,即便错了也是绝不会向子女低头认错的。
她或许曾经期待过,但早已不需要了,就像他们的疼爱一样,即便如今得来,也是随手可丢的脏物,多一眼她都懒得看。
“我今日说出来,本也不是想看你幡然悔悟,更不是为了与你对质。何必那么麻烦呢?”转向萧琥,“主公若有心,不妨将葛妪关起来拷打,自然便知妾所言是真是假。”
眼盯着鲍老夫人,停了停,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说不定还能问出些别的。”
“住口!”鲍老夫人面色剧变,她的恐惧实实在在地显露出来,“你疯了,我看你是疯了!”
转向萧琥,言之凿凿:“使君,阿瑕疯了!快把她拖下——不,家门不兴,以免玷辱萧门,还是让老妇带走处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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