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中唯一的儿子,自出生起爹娘就把我捧在手心里,我那五个姐姐也十分疼爱我,自我有记忆起就没受过委屈,直到后来……”说到此处,李商垂眸,悲伤停留在他的眼底,他似乎被困在了过去。
看着他这副模样,初七也跟着难过起来,她想这桩事一定是他心里的刺,如若不然凭他的性子早就嚷嚷了。
她不想伤害他,所以也不再追问了,故意扯大嗓门说:“哎呀对了,今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人长得很像我阿爷。”
李商微怔,“你阿爷不是死了吗?”
“可那个人真的很像,我想明日再去街上蹲一会儿。”
李商思忖片刻,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反正这几天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闲着也是闲着,这是人说的话吗?不过初七还是挺高兴的,和李商约定明天起个大早,趁人少之时到城中逛。
与此同时,李都督与谢惟玩骰子又输了,他哀声叹气的掏出手上最后一枚铜钱,问:“为何总掷不过你?”
谢惟笑道:“行走于河西廊,总要有一技傍身,玩骰子也算一技。”说着,他将三枚骰子随意地扔进碗里,骰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后,又是三个六。
“哎呀,此乃神技,传出去怕没人敢和你玩。”李都督由衷叹道,谢惟莞尔而笑,将案上赌次如数奉还。
“李都督,您也是好手,不但骰子玩得好,也将这边陲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谢某实在佩服。”
谢惟深揖一礼,以示敬意,又道:“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李都督。”
说着,谢惟拿出一卷帛书,双手奉上。李都督看到帛书上的朱印,不禁肃然,连忙打开细阅,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真有此事?!”李都督讶异。
谢惟颔首道:“确实,我特地为此跑了趟伏俟城,正如信中所言,可汗与吐番、突厥勾结,对我大唐阴奉阳违,李都督你可要加强防范。”
李都督叹气道:“不瞒三郎,此处回鹘居多,军中还有李处则散兵、旧部,他们也曾与吐蕃、阿柴勾连,若真是阿柴攻来,我担心……”
“李处则已死,而且他生性多疑,枉杀忠良,早已不得人心,那些部下也不愿追随于他,不过此地是咽喉,阿柴攻下几次可直达张掖,所以这边疆之事要烦李都督多费心。”
“三郎放心,李某绝不会辜负天子所托,对了,不知三郎一行要在此逗留几日?李某好做安排。”
谢惟凝神思忖片刻,“若无事发生应该不会太久。”
翌日清晨,初七和李商相约上街去了,虽然这里是个小城,但也挺热闹,街巷里飘着蒸饼的香气,诱人的瓜果摆在小摊上,上边还沾着晨露。
初七注意到城中很多人的衣饰与她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他们长得也与汉人不一样,大多是高眉深目,眸色赤褐,喜欢把头发辫成好几缕,戴上顶方型小皮帽。
李商说:“这些是回鹘人,在此处有牧地,他们很好客,长得嘛……”
说着,旁边传来热闹悦耳的鼓乐声,一貌美如皎月的回鹃女子正在和她的朋友们跳舞,他们遇到喜事会跳舞,高兴也跳舞,裙裾犹如花骨儿,一旋便绽放开来,在阳光下艳丽无比。
回鹃女子的美与众不同,骨子里有种异域风情,李商看得眼睛都直了,初七皱了下鼻子,啧啧摇头。
“呵,男人。”
她略有不悦的把李商扔下了,刚拐过巷口,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晃过,是那个戴着耳环牵母骆驼的男子,也是当年告知她阿爷死讯的人。
“喂,你,等等!”
初七忙不迭地追了上去,谁想这男子走得极快,而小巷子里岔路又多,没拐几个弯人就不见了,初七在这交错纵横的巷子里迷了路。
这里与街上全然是两副光景,阴暗、狭隘,气味污糟,地上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水,有种令人作呕的臭味。
初七辨不清方向了,抬头望向天空,然而那些支起来的污糟糟的帐子把天都遮挡了,浑浊的光让初七更分不清南北。
得快点离开这儿!
想着,初七凭记忆摸索着回去的路,途径一条仅供一人过的窄巷,忽见有男子袒胸露乳席地而坐,看人的眼神不怀好意,她不禁慌张起来,低头疾步继续向前走,可是拐了几个弯后又回到了原处,坐在地上的还是那几个人。
初七心里咯噔,连忙调头,还没有走多远,一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伸手要摸她的脸。
“你干嘛?”初七大叫,两手环胸拼命往后退,没想后背撞到个硬物,她用眼角的余光一瞥,是刚才坐在地上的那两个男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三个人将她围在中间,欲对她上下其手。
初七两耳一阵嗡鸣,头皮直发麻,她不自觉地抽出腰间小匕首,哆哆嗦嗦地对准他们。
“我朋友就在外头。”
话音刚落,他们笑了,说着初七听不懂的话,目光下流。
显然,初七没有吓住他们,他们商量了番,一把揪住初七的胳膊,将她往帐子底下拖,那里铺着条毯子,肮脏得分不清颜色,上面爬满虱子,还有血迹。
初七尖叫,大呼“救命”,可发出去的声音就像是被这条巷子吃了,眼看她就要被摁在满是虱子的脏毯上,忽然一道黑影闪过,那三人软绵绵的倒在了初七脚下,仿佛被抽光了力气。
初七惊魂未定,紧紧地抱住自己,大口呼吸着,她的视线渐渐迷糊了,看不清站在跟前的是谁,只是嘴里不停念叨:“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那人脱下披肩,一抖,一抹墨色犹如蝶翼舒展开来,轻轻地落到初七身上,再将她裹紧。
“没事了。”他说。
初七认出了这个声音,徒然瞪大眼睛,她昂首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