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知道是李商,虽然他没闹出半点动静,但她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淡檀味。她想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可实在抵不过心中的好奇,突然转过身去。
李商正在换衣裳,听到声响吓了大跳,他连忙将脱掉的袍子穿回身上,略微心虚地问:“你怎么没睡?”
“睡了,但睡了一半醒了,我还外面走了圈,人都不在了。”说着,初七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咦,你嘴边怎么有血?”
李商微怔,情不自禁要擦,手刚抬起时忽觉其中有诈,然而他的动作已经将他暴露了。李商看向初七,果然见她目光狡黠,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李商没想到着了这个小鬼的道,心有傲气的公子哥自然有些不悦,他也懒得遮掩了,脱去衣裳敞敞亮亮,顺便拿水擦了把身子。
初七就坐在边上直勾勾地看着,在他解腰带的时候还把眼睛往下移,李商脸皮厚不过她,只好转身以背相对,憋着通红的脸严声警告:“不许偷看!”
“嘁,谁要看你。”初七翻着白眼,很是不屑。
李商拾掇好后,往地上一躺,盖上羊毛毯子,“睡了。”
初七踹他两下屁股,“起来,我有事想向你打听。”
李商没吭声,像是睡着了,初七知道他醒着,又绕到另一边,侧身躺在他的身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他。
李商有点装不下去了,想好好教训她一顿,没想睁开眼就看到初七的大脸几乎要贴上他的眼皮。他下意识地把初七推开,蓦然坐起身喝斥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这女子怎么能如此厚脸皮?!”
“脸皮不厚你不理我啊,我想和你打听你们刚才去哪儿了,为何我觉得你们不像骆驼客呀。”
“有些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可我就是知道了,你进来我就知道了,因为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血味儿。”
被她说中了!李商无法反驳,想到谢惟的之前吩咐,后悔没在她饭里加点药,把她迷晕过去,
他嘟囔道:“你不也是有事瞒着我们吗?你为什么要跟我们来伏俟城?之前你听说要往西边脸都吓青了,听到伏俟城就变主意了,这不是很奇怪?”
初七心里咯噔,她自觉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了,或许李商刚才也觉得自己藏得好,孰不知一进来就被发现了。
“我是想去找人的。”初七不想瞒他,“一个戴耳环的男人,应该牵着头母骆驼。”
李商一听拧起眉头,“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个戴耳环的男人,有多少个牵母骆驼的?”
“他不一样,只要我看到他的背影我就能认出来!”
“那你找他干什么?”
初七突然悲伤起来,低头抿起嘴,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是和我阿爷有关的事,是我自己的事,眼下还不能告诉你,总之,我要去伏俟城的确是有些私心,可我没有存害人的心。”
“我们也没有害你,不告诉你也是觉得你知道越少越安全,毕竟你才来了没多久。”
“你们都肯带我同行了,还会在意我的安全吗?”初七斜眼睨他,有些许不信任的意味,“若真是怕我出事,你们会千万百计不让我跟着才对,我能来是应该觉得我有用处。”
这真不是十三岁年纪能说出的话,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初七,心里比谁都清楚。李商越发觉得自己小瞧她了。
初七笑了笑,又道:“你和三郎都是我的贵人,若不是你们肯收留我,别说去伏俟城,我连饭都吃不上,这恩情我是记在心里的,有些事你们不方便说,我懂,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信任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让我死也得让我死的明白。”
李商低头沉默,眼睛眨得很快,似乎很为难,这时,初七看到他手上虎口处渗出点血,于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用布在伤口处按几下,轻轻吹了几口气。
李商的心莫名发痒,挠又挠不到,他生硬地把手抽走了,话却软了下来。
“不是不想告诉你,就是觉得你还小,不一定能明白。”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呀。”
“我和你的处境不同,做的事也不同,近些年边陲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我们虽然是行走于河西廊,做着各种买卖,可心始终向着朝庭,也在关注各部族的动向,望能早日平息战乱,国泰民安。这些你能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我早看出来了!你们是在为圣人做事,当这里的探子把情报递给长安,对不对?”初七眯眼笑着,有点小得意,她突然拍下手,兴奋地说,“那我岂不是也为圣人做事了?”
李商绕不过她,服了,只好点头认栽。
“知道就别说出去,此次三郎肯带你来伏俟城,可见是足够信任你,他也叮嘱过我保你周全。”
“是吗?没想做骆驼客还做成官儿,若是我立功了,圣人会赏我吗?”
“赏是会赏,但要暗暗的赏,不能让有异心的人知道,要知道我们只是行商之人,若是知晓三郎听命于圣人,别说三郎,到时整个商队恐怕都会……”
“那……到时圣人会发兵来救?”
李商苦笑起来,这时候他又觉得初七很天真了,“哪怕再欣赏一个人,必要的时候都会断尾。”
初七听懂了,只觉得屁股一痛,原来人命同尾巴一样,这么不值钱。
“断尾会疼吗?我不是指尾巴,是断掉尾巴的那个。”
李商眉微皱,似乎是奇怪她怎么会有这个问题。
“应该会疼的吧。”他说。
初七一手托腮,眉毛很是纠结地绞了起来,“如果是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住‘尾巴’。”
“你这是妇人之仁,很多事你还不懂。”李商教训起初七,“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吧,明天我们就到伏俟城了,到时跟着我们,别乱跑。”
“好。”初七乖巧地点起头,然后挨着李商躺上睡了,还把他的羊毛毯当成自己的盖上了。
李商又气又无奈,脸皮这么厚的小鬼还是头一回遇上,他咬牙把毯抢了过来,但见初七露着光脚丫子,不禁叹气,小心翼翼地把毛毯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