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组长连忙点头：“对对对，先回去吧，就是没跑累也得哭累了。”

　　等巡视组其他人回来，轨道边还是得去瞧上一眼，一来一回时间就拖上了。

　　要是没找到那帮扒火车的，今天晚上还有的忙。

　　“小喻也回去吧，今儿这事儿闹的，不耽误你们了。”

　　喻远点了点头：“好，轨道那儿王组长随时叫我。”

　　小段恨不得立马躲开王组长，可浑身没劲儿，宋郁华一拉就走，喻远一拽就动，挨在两人中间，垂着脑袋跟上。

　　王组长远远看着这一行三人，满脸欣慰，多好的孩子们啊。

　　一个追不到盗窃国家物资的扒手就气哭了。

　　一个做事认真，人品贵重。

　　一个又教出来这么多品性善良一身正气的孩子。

　　以后指定都有出息！

　　欣慰过后，王组长脸色一拉，找扒手！

　　…………

　　沿着山路往下走，喻远搀着宋郁华在前，小段跟在后面丧得走两步抽两下鼻子。

　　宋郁华有意晾着小段，直到走到村口，愣是没跟他说一句话。

　　喻远低声问：“姐姐不打算安慰安慰他？”

　　宋郁华瞥了一眼后边，忍不住笑了声。

　　这小子一路走来，一半时间脸上明晃晃写着恐惧愧疚四个大字。

　　愧疚自己扒拉了国家的物资，恐惧自己被光头供出来。

　　剩下一半时间写着认命两个大字。

　　一条路把自己给走到头了。

　　宋郁华：“让他再心理煎熬一阵，免得他以后再动这个念头。”

　　【999】浇完水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说你们还是理一理小段吧，他不怎么煎熬，他已经在分配自己的财产了。

　　宋郁华一愣，抬眼：怎么分配的？

　　【999】啪啪啪敲光屏：您自己听。

　　身后小段顶着一脸丧气，撇着嘴望天，嘴里偶尔抽抽嗒嗒，偶尔嘀嘀咕咕。

　　小段我对不起奶奶和宋老师，宋老师肯定还以为我是小英雄呢。

　　我可不是，我是扒火车的小毛贼，等光头把我供出来，诶，小段我也要进去了。

　　这下我们清水村就要连着进去两个了。

　　还好我还有七毛五分钱，两抽屉作业，三本没写完的笔记本，四块小方糖。

　　宋郁华：………

　　小段：七毛五分钱给奶奶，笔记本给远哥，两块小方糖给宋老师，另外两块小方糖给………两抽屉作业………

　　小段叹气，两抽屉作业迟迟找不到继承的人选。

　　可巧抬头一看，手里提着饭盒正打算给他妈送饭的武子正往另一条小路走来。

　　小段眼神瞬间一亮！

　　“武子！”

　　赵红武听到招呼声儿连忙跑过来：“小段！宋老师，远哥！你们在干嘛啊？今天隔壁几个村子的人来排练样板戏呢！可热闹，就没看到你们！”

　　喻远垂下眼不作声。

　　刚走到两人身边，身后小段立刻啪嗒啪嗒跑上来一把拽住他。

　　“武子，你有什么话托我带给你爸吗？”

　　武子一愣：“啥？”

　　宋郁华&喻远：………

　　小段抹了一把眼睛叹气：“就是你有啥话想跟你爸说的，我帮你带过去。”

　　赵红武：？

　　看了眼宋老师和远哥脸上如出一辙的沉默，赵红武自觉地摇摇头：“不用啊。”

　　他爸挨思想教育呢，带什么话，再说小段能怎么带话。

　　小段眨巴眨巴眼：“……真不用吗？”

　　武子摇头：“真不用啊。”

　　小段点点头，好吧，那我也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了，两抽屉作业给你吧。

　　【999】叹气：这还不如带话呢。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继承两抽屉作业的武子一脸懵。

　　懵完看到喻远和宋郁华，又赶紧掏了掏口袋：“宋老师和远哥有空吗，我有道题不会。”

　　而小段继续琢磨自己还能在最后的时间干点啥。

　　两厢对比，宋郁华冷静地移开眼。

　　喻远看了一眼明显快绷不住的宋郁华，接过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张纸：“我教你吧。”

　　宋郁华不敢晾着他了，再晾下去家门口几块石头都要被他分出去。

　　这孩子天真憨厚又乐天，脑回路异于常人，有敬畏心，但少得可怜，不光少得可怜，还轻轻松松就能被他自个儿的本性给掩盖下去。

　　不激一激吓一吓不成器。

　　宋郁华上前一把揪住他衣后领：“来，你跟我过来。”

　　小段正想得投入，一个激灵，连忙跟上宋郁华：“宋老师！你慢点！”

　　一路揪到学校后她那小屋子前才停下。

　　不等他开口，宋郁华直接问：“是想继续在你奶奶身边做小英雄还是跟武子爸去做伴？”

　　这话一落，小段猛地抬头，脸色唰得一白。

　　“老……老师，您知道是我扒的火车啊………”

　　等喻远教完题目赶过来时，小段正一把抱住宋郁华的腿，眼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

　　脸上去掉认命两个字，又重新铺满了愧疚和不安。

　　“老师，你说我怎么这么坏啊！”

　　宋郁华垂眼看着他点头：“是挺坏的，一般人也想不到扒火车。”

　　小段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我也没想到那火车上是国家的物资啊……”

　　宋郁华立马气得拍了一把他胳膊：“不是国家的物资就能偷吗臭小子！”

　　小段抽抽搭搭也不躲，连忙摇头：“不能不能，我知道不对……”

　　他认完错眼巴巴地望着她：“那宋老师，小段我还有救吗？我还是想做英雄。”

　　武子爸那人没劲，小段他不想跟他做伴。

　　宋郁华敛起神色点了点头：“当然有救。”

　　小段抹了一把眼睛，将信将疑：“……真的吗？光头不会把我供出来吗？”

　　宋郁华心里笑了一声，一个扒了好几年的扒手，和一个每天去轨道边上练跑步，还把扒手追到组织跟前的实诚孩子，别人会相信谁？你当给你铺的路都白铺的。

　　也就你一个憨憨，连财产都分配好了。

　　憨憨看不懂局势，只知道自己要进去了。

　　宋郁华脸色依旧绷着：“只要你听我的，你就还是小英雄。”

　　说着继续补上后半句：“但要是你不听我的，光头还是会把你供出来。”

　　小段爬起来揉揉鼻子：“您说吧，我都听您的。”

　　宋郁华微微一笑：“第一步，把你那两抽屉的作业给我补好了。”

　　小段：…………

　　喻远隔着几米远远看着，摇了摇头失笑。

　　小英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