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三嫂永远也没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别人的替身,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又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如果说三哥的第一位妻子是三哥的心结的话,那三哥,便是她三嫂毕生未解的心结。
三嫂去世以后,三哥受到的打击更大,意志日渐消沉,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她还记得他三哥对她说过,其实,在遇到她的三嫂之后,他才体会到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他之所以对上一位妻子念念不忘,其实只是觉得她的死可能是因为自己照顾不周,心里觉得有愧于她而已。
再加上那是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又死的那样毫无预兆,让他想要忘记都难。
不过这一世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开场,她的三哥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深深地辜负过一个女人,她这样对他,委实有点过分了。
裴枭然默默深吸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结束和她三哥的冷战,忽听旁边的小巷中隐隐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久经沙场让裴枭然磨练出了如动物一般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
因此,还没等那些脚步声冲出巷口,她人已经站了起来,胳膊一抖小箭已然在手,转过身,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巷口,身体自动进入备战状态。
这个茶摊距离巷口很近,大概只有一步路左右,想逃已经来不及,更何况这里还有她的三哥。
裴雨轩远没有妹妹那样极高的警觉性,周围人声嘈杂,也没听到什么异动,不过见妹妹这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不禁担忧问道:
“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便跌跌撞撞的从狭窄黑暗的小巷中奔了出来,那人慌乱的左右一扫,随即便朝着距离她最近的裴枭然冲了过来。
裴枭然握紧了手中的小箭,只是没等出手,就见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裴枭然一愣,就见那人猛地扬起脸来,对着她嘶哑哀求道:
“救……救命!”
“啊!!!”
花灯节除了人多以外,就是灯最多了,哪怕地处偏僻,仍有灯光洒落过来,将那张抬起的脸映照的清清楚楚。
坐在裴枭然身旁的伶羽在看到那人的那张脸后,当即骇的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了。
对于自己临出门时做的那些个什么要好好照顾裴枭然的决定,此时已经完全抛在了脑后,想都想不起来了。
周围有的人也看见了,纷纷惊叫出声,起身落跑,其他没看见的,看到这么多人突然一脸惊慌的离开,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往别处跑。
裴枭然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虽不至于害怕逃跑,眉头却也狠狠地皱了起来。
就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凌乱,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布满了道道狰狞开裂的伤痕,这伤痕应该不是刚刚才弄伤的,但大概因为从未敷药的缘故,愈合的并不好,糊成一团的伤口处仍有鲜血细细流出。
而且这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可怕,如同喉咙被火灼过一般,发出的声音粗砾而喑哑,完全不像是人能够发出来的。
若不是裴枭然离她离得最近,恐怕都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她这样突然冲出,又是这样的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和难听至极的声音,宛若地狱中奔出的冤鬼一般,不把人吓跑才怪。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样可怖的脸上,竟然有一双如同被雨水冲洗过的天空一般、清澈而美丽的眼睛。
裴枭然定定的看着那双眼睛,忽的身体一僵,无法置信的失声唤道:
“你是……文仪……傅文仪……文仪姐姐?!”
那人也是一愣,随即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往下掉。
她实在是慌不择路、走投无路,才会连大人小孩都没看清楚,就着急忙慌的抓住对方,乞求能够得到一条生路。
却没想到,抓住的人竟是曾经结识的枭然妹妹。
傅文仪与裴枭然的交情并不算深,但在绝处无生的境地中猛地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就好似在黑暗中猛地窥见了一丝光亮般,让她一颗六神无主的心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傅文仪连连点头,嘴巴大张,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裴枭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那个温丽静婉、娇弱秀美、眉眼间却总笼罩着一层淡淡轻愁的少女,怎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裴枭然狠狠闭了闭眼睛。
巷子中忽的传出一声男人恶声恶气的怒吼:
“小贱人!有种你就跑!看我抓住你之后怎么收拾你!”
傅文仪浑身一颤,满眼无助的望向裴枭然,挣扎着站起身想要拉着裴枭然一起跑,却被裴枭然动作轻柔的扶起,然后转身塞给已经来到她身旁的张泽清,随即沉声下令道:
“带着这位姑娘和我三哥回府,现在就走!”
裴雨轩急急问道:
“不行,你和我们一起走!”
裴枭然手中的小箭几乎嵌入血肉之中,她看着傅文仪那张伤痕遍布的脸,没有理会自家三哥的话,只对着张泽清吼道:
“带着他们走!”
旋即一个转身,直奔小巷而去。
“枭然!”
张泽清脚步一动,几乎要跟着她一起去了,不过最终还是听从了她的指令,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从四轮车上站起来的裴雨轩,道:
“少爷,若是我们留在这里,怕也只是小姐的拖累。”
裴雨轩是个从不抱怨命运不公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竟也恨老天给了他这样一副没用的身体。
若是他没有先天不足,就能和大哥一样习武强身了,遇到危险时,就能站在妹妹的前面保护好妹妹了!
为什么他偏偏生就了一副这样没用的身体!
裴雨轩死死瞪着裴枭然钻进去的那条小巷,张泽清则趁机将他重新推到车上,带着傅文仪推着他一路朝着裴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进入小巷,就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灯光被高墙阻断,只剩一片深沉的黑暗,只有淡淡的月光从头顶斜照而入,隐约映出她娇小的轮廓。
即将要奔出巷口抓人的几个身形粗壮的大汉见突然冲进来一个个头还不到他们腰际的小屁孩,也未多想。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甚至做好了将那挡路的小屁孩一把推开的准备,甚至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哪里来的小杂种,快给爷滚开!”
那抹小小的身影没有回应,月光疏淡,他们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