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裴枭然却是出言阻止了他,缓缓道:
“陛下有没有想过,既然当初不小心遗落下赵氏这个熙照国的余孽,那么……谁知,还有没有旁的余孽呢?
万一赵氏的身边还有别的帮手,或是别的同党,我们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
而就算我们将赵氏与裴花玉都杀了,恐怕从此以后,也无法高枕无忧。
只有将所有跟他们有关的人全部一网打尽,方能还陛下与朱雀的安宁。
陛下以为如何?”
上一世朱濂溪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根本也来不及去调查除了赵氏等人以外,还有没有旁的什么人参与其中。
现下听裴枭然这么一说,方觉得有些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引蛇出洞?”
裴枭然笑着点点头,道:
“她们想要的,不就是皇位与朱雀么?给她们就是了。
只要让她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们自然就会放松警惕、原形毕露……”
朱濂溪吃了一惊,但看裴枭然神色,却不似在开玩笑。
他迟疑道:
“先不说这两样东西能不能给,就算给了,怕是他们也不会相信吧……”
裴枭然露齿一笑,奸诈如狐,道:
“这就要看陛下与我的表演如何了……”
朱濂溪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便问道:
“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么?
拿皇位与朱雀去赌,朕觉得,实在是有些冒险……”
裴枭然却是耸耸肩,一脸无奈道:
“陛下,赵氏沉潜了这么多年,依然不露端倪,可想而知她的心机有多重、城府有多深。
她的身上又背负着家国被灭的深仇大恨,忍辱负重之下,心性自是不比常人。
单看她能自甘下嫁给领兵攻打熙照国的仇人裴醒山,还能为他诞下两个女儿,便能窥出一二了。
这样的人,不达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所以,只有下了血本,她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亮出自己的真底牌。
否则的话,我与陛下,怕是要一辈子都活在她留给我们的阴影之中了……”
赵氏拿感情算计了裴枭然,拿美色算计了朱濂溪。
如此深谙旁人软肋并极善拿捏利用之人,裴枭然自然不敢稍稍掉以轻心。
朱濂溪看着裴枭然深沉而悠远的眼神,也回忆起了前世的种种。
的确,赵氏若是那么好对付,也不会连他自己都中了招。
他渐渐体会到了裴枭然话中的深意,不再提出异议,点头道:
“你说得有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朕相信你,也相信,这一世,朕与你,绝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裴枭然笑了起来。
只是细细去看,才发现,那笑意,根本没有一丝抵达眼底。
让宫女换了新茶,茶水回甘醇厚,宁定心神,裴枭然开始与朱濂溪商量起自己的计划。
这是她早就构思于心的计划。
只是直到今日,才终于有了实现它的机会与条件。
回到自己居住的宫殿时已是夜深。
洗漱完毕之后,裴枭然遣退了所有的人,包括她最为亲近的桑蚕姐姐。
大概是因为朱濂溪说的太多,让她的心情一时有些乱,有些糟糕。
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将那些乱麻一团一团的细细理顺。
最后,只余一灯独对。
秋夜寒。
秋风飒飒,树影婆娑,在窗纸上留下诡异而摇晃的黑影。
黑影不断的变化着,宛若人心,诡谲难测。
之前,裴枭然一直以为,朱濂溪重活了一世,依旧怀着利用自己的心,未曾改变。
但看今日表现,倒是有些不像了。
那朱濂溪,好像是真的被别人坑怕了去。
因着她前世的真心与付出,倒是真正对她信任起来,也真正在意与爱护起来。
这本是她前世一直渴望而努力得到的东西。
可是今时今日,当真的得到了时,却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可别以为她会被这个男人所谓的真情与信任所打动。
因为他的信任与真情,只是因为受到了旁人的欺骗与背叛,才后知后觉衍生出来的产物而已。
换言之,如果前一世,裴花玉与裴淑丽并没有背叛于他,他也一直稳坐皇位,荣华到老的话
那她裴枭然以及裴氏满门的死,皆是白死!
怕是沉醉于温柔乡的皇帝陛下,连想,都想不起他们来了呢……
所以,迟到的温柔与补偿,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如同人死了才开始处理伤口、医治伤势、喂药针灸……
纵然医的再用心、喂的药再贵、针法再神妙,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她现在心如止水的很。
只是终于弄明白了,朱濂溪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她那么热情了。
还有赵氏的事。
古来以色媚惑帝王者,十之八丨九,别有用心。
只是她没料到,赵氏他们做的,比她想象中更为荒唐。
看来赵氏的确是熙照国的余孽。
而且,一定是熙照国的皇室中人!
否则的话,她不会那么憎恨朱雀。
憎恨到,即使皇权到手了,依然选择拱手让人,让朱雀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而她灭了裴家,一是因为裴家皆为忠烈,不灭定成她的心头大患。
二则是因为,当初领兵打败熙照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生父裴醒山!
怕是裴醒山到死都不会想到,他所灭的熙照国皇室余孽,就常常夜睡于他的枕边吧?
想想,还真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之事呢!
窗外忽然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
随即,一阵狂风卷来,窗户被吹开,屋内的烛火也瞬间被熄灭。
裴枭然站起身,走到窗边一看,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雨。
风大雨急,霎时便浇湿了窗台,木质的窗扇也被风吹的啪啪作响。
裴枭然欲要关上窗户,却被狂风又吹了回去。
她微微一怔,随即又用了些力道,总算将窗户重又关紧了。
一时间,风声雨声都变得遥远起来,屋内依旧温暖而平静。
裴枭然立于床前,看着被风吹雨打的剧烈摇晃的树影,眸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