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濂溪则是神情复杂。
他还以为,裴枭然会这么护着朱雀,全是因着他的缘故呢!
不过裴枭然才不会多余的去解释。
她只是理所应当的回道:
“枭然生在朱雀的土地上,也是朱雀的土地与百姓供养了枭然,枭然理应为他们做些什么的。”
话已至此,赤宣帝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所担忧的,裴枭然已经帮他解决了。
而论起智谋与能力,裴枭然也的确是那个前去平乱、治瘟的最佳人选。
赤宣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
“你啊,怎么哪里危险就爱往哪里钻……”
他抬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裴枭然的发顶。
那发丝依旧柔软顺滑,人也依旧忠心而勇敢。
不知有多少人在名利中丢失了初心,甚至弄丢了自己。
他们有了光明的前途、有了荣华与富贵,有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可是,却忘记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拥有的越多,就会变得越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再也不会得到,害怕以后无法再享用这些荣华与富贵。
也因此,这次瘟疫,满朝文武,在他问出谁愿前去平灾时,竟是没有一人胆敢站出。
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全都变成了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这,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了……
可是裴枭然却是不同,她好像从来都不害怕失去那些浮华与浮艳。
她所在意的只有她的家人,仅此而已。
赤宣帝的手,不知从何时起,竟也变得有些粗糙了。
但是那只大手却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宽厚与温暖。
于是,裴枭然也像以前一样,如撒娇的小猫般,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这边厢,两人正在上演父女情深。
那边厢,朱濂溪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偏偏这两人身份特殊,不是他可以拿去杀了解气的。
可是,在裴枭然来之前,他明明难得一次的哀求过赤宣帝不要让裴枭然去的,赤宣帝也是明明已经答应了他的。
为什么在裴枭然来了之后,不过三言两语,便说动了他的父皇,让他的父皇这么快便改变了主意呢?
他明明记得,他的父皇根本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啊!
朱濂溪只知道裴枭然武功奇好,却不知道,她的口才竟也与她的武功不相上下。
看来他对她的了解,还是知之甚少了啊……
想起前世自己对这个发妻的猜忌与漠视,朱濂溪忽然发现,其实,自己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要知道,裴枭然今日所拥有的这一切,全是靠她自己的这股奋不顾身、生死度外的劲头得来的。
他没帮过什么忙也就算了,如今,莫不是还要做她的拖油瓶么?
尽管嘴上不说,但她心里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吧。
朱濂溪可绝对不想被裴枭然所讨厌。
他忽然想到,若是百里烈鸢遇到了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是会拼命阻止她,还是为了不讨嫌,忍痛让她去?
可是疫区极度危险,他会忍心吗?他会舍得吗?
也不知是为何,尽管已经和裴枭然成亲了,朱濂溪仍旧对百里烈鸢有着莫大的敌意。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莫名去猜想百里烈鸢的想法和选择了吧。
回忆起百里烈鸢那副总是不甚正经的模样,朱濂溪觉得,他应当还是会让裴枭然去的。
毕竟,他是那么的会讨裴枭然开心,又怎会去做惹她厌烦的事呢?
思量再三,朱濂溪终于还是决定,让她去吧。
待那两人亲热完毕,朱濂溪也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冷静。
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我会让我的人跟着你,保护你的,且你没有遣开他们的权力。”
裴枭然自然不会回绝。
她笑着朝他福身一礼,道:
“那枭然便谢过大皇子殿下了。”
虽然不知道朱濂溪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阻拦她。
不过,裴枭然可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绝不会主动自找麻烦的去追问缘由的。
裴枭然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得到了赤宣帝的应允后,当即便开始行动起来。
她先让桑蚕回去帮她收拾行李,自己则去了大营点兵。
原本这种事是无人愿去的,因为瘟疫二字,就意味着去了,十有八丨九是回不来了。
但大营的风气早就被裴枭然带好。
听到此次出行竟是裴枭然亲自领兵,大营里的兵士们都开始踊跃报名了。
谁不知道裴枭然除了坚毅正直以外,还好提携后进?
她不像别的将领那般,生怕底下小兵出了什么风头,越过自己去。
反而每每有人立了功,便立即上报,生怕耽误了别人晋升似的。
不止如此,但凡有哪里不懂得,只管去问,她都会耐心回答,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这样的将领,又有谁会不爱呢?
换做旁人,也许他们还真不愿去。
但她用真材实料换来了他们的敬服崇拜,用真心换来了他们的忠心。
所以,他们愿意。
若是此次一去不回当如何呢?
那便一去不回罢!
一切准备停当,裴枭然便打算出发了。
她按照以往的惯例,没有将此事告知家人,只告诉了聂浥尘一个人。
她觉得,既然聂浥尘曾经向她托过孤。
那么礼尚往来,她也应该向他托一次。
“我看你是不敢对你娘和你姐说吧?”
听了她的理由,聂浥尘当即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并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裴枭然干笑了两声。
乍然收到这个消息聂浥尘明显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不敢置信的接着质问道:
“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怕是没见过瘟疫之地是个什么样子吧?”
这话裴枭然可就不服了。
她比他多活了一辈子,什么世面没有见过?
个小屁孩。
可惜,她现在有求于人,只能忍辱吞声,任由对方想甚说甚了。
裴枭然乖乖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最坏的情况,我也已经预想过了。
但我必须要去,因为,那里的百姓需要我。”
聂浥尘一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