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折腾,天色暗下来。
山中生起了一堆篝火,宋羡和张老将军几个人围在火堆旁。
白发苍苍的老头席地而坐,手中拿着宋羡递给他们的干饼,奋力地嚼着。
这些饼子是宋羡从大齐带过来的,因为要穿过关卡,行动不便,身上携带的都是不容易坏的干粮。
干粮冷、硬,需要在嘴里嚼许久才能吞下。
但是这样的东西对于张老将军他们来说,却是许久都没吃过的饱餐。
在属地多年,张老将军等人早就不知安逸是何物,他们常年穿梭在山中、林里,与前朝的军队缠斗,也就只有这样才能撑到今日。
等到张老将军等人吃饱了,宋羡才走过去与张老将军说话。
张老将军拿着剩下的半个饼道:“这饼子做的很不同。”
宋羡点头:“这是我们镇州做的,烤得干一些,带起来轻便,军中用的中间留了小孔,方便串起来携带在身上。”
张老将军点点头,习惯性地将半个饼踹回了怀里。
张老将军没说话,宋羡也不着急,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火堆里传出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静。
宋羡的带来的人如同雕塑般默立在周围。
张老将军不用去问,也对宋羡有了些了解。此人胆大、心细、治军严,怪不得能年纪轻轻在军中有这样的威名。
大齐皇帝派这样的主将攻打八州,是下定决心要收回属地了。
张老将军道:“宋将军看起来很着急,否则不会带着几个人冒险进入代州。”
宋羡颔首:“是着急,尤其过了白马岭,见到这边的情形之后,就愈发想要回家。”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张老将军明显一怔,意外地打量身边的青年,现在的青年与方才利落杀人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张老将军皱眉道:“既然想回家,为何还要带兵前来打仗?”
宋羡道:“正因为想家,才不能让镇州也变成这般模样,常年战乱八州百姓流离失所,今日不能救下八州,来日可能就会烧到镇州。”
“我们刚刚平息北方战乱,才开始吃饱饭,过上安稳的日子,早些解决了隐患,我也能早些娶妻生子,一觉睡到晌午。”
听到这话,连张老将军身边的那些汉子也忍不住笑了。
“这个思量好,”其中一个汉子道,“俺也想。”
常安望着自家大爷,可惜现在不是白日,否则他真想看看大爷的脸皮是不是被边关的风吹厚了。
不过大爷这话不是玩笑,打仗的时候仍旧留一部分心惦记着娶妻生子,真是儿大不中留。
如果这份心思让老太太知晓了,定然要笑不拢嘴。
张老将军伸手拍了拍宋羡肩膀,他用了不小的力气,宋羡的身形纹丝不动。
张老将军道:“知晓我屯的兵马在这附近?”
宋羡道:“在山的那头。”
张老将军犹豫着道:“你准备要如何帮我们?”
“前朝皇族知晓老将军的兵马在代州,如今没能抓到老将军,必然会派更多兵马前来,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将人马和军备藏匿起来,等大齐兵马攻打忻州时再里应外合。”
宋羡说着从怀中拿出了密信和舆图:“张老将军的行踪是嘉慧郡主的人泄露的,在此之前,张老将军还要捉到藏匿在你们之中的眼线。”
“我带的人手不多,但可以帮上忙。”
拿定主意,张老将军就不再耽搁,吩咐众人起身赶路。
张老将军道:“许汀真现在如何?”
老将军依旧警惕,在没有完全信任宋羡之前,会开口试探。
宋羡道:“许先生在陈家村开了熟药所,收了一位弟子,师徒两个做了成药,前不久镇州时疫,她们用成药平息了疫症。”
宋羡将手里的药瓶递给张老将军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老将军的手,在老将军想要将药瓶送入怀中的时候,伸手要了回来。
这瓶药是良辰做给他的,绝对不能赠与旁人,就算是张老将军也不行。
张老将军还欲问些别的。
宋羡道:“您在代州是否听说过镇州的事?”
张老将军颔首,听说大齐在调动兵力,派遣将领前来八州之地,前朝皇族和他都在打听消息。
听到最多的就是宋羡、宋启正、蔡戎,这三人之中有一人是主将,开始他猜测是宋启正,却没想到最终是二十岁的宋羡。
既然朝廷命宋羡前来,宋羡必然会些过人之处。
白马岭戍边的将士传来消息,说对面的齐地一片繁荣,即便在关隘之地也见到有人挖药,采药。
潜入八州的商贾也说起过与镇州有关的事。
什么将羊毛纺成线穗种种,虽然只是一言半语,可见镇州被送点治理的不错。
宋羡接着道:“那您应该听过陈家村,柳二娘和她弟弟狗子如今就入籍陈家村。我来这里之前,柳二娘曾说,希望八州之地的百姓,也能过上陈家村那样的日子。”
张老将军静谧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与我说说陈家村吧!”
这一路,宋羡将陈家村种种告诉张老将军,连同柳二娘如今在做的事也一并清清楚楚,柳老翁的死,狗子留在熟药所挑药,许先生和谢良辰每日为狗子针灸,希望他的眼疾能够好转。
柳二娘去了邢州货栈,在那里遇到崔河,说服崔河遣回八州之地。
能说出这些的人,不止熟知陈家村,而且对陈家村上了心。张老将军不会轻易取信于人,但他这些年阅人无数,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眼前这个宋羡能够帮他们,而非是要利用他们,与嘉慧郡主那些人完全不同。
张老将军将宋羡领入村子。
宋羡的目光落在村民身上,目光所及,村民瘦骨嶙峋,眼睛中满是警惕,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陈家村。
……
此时此刻的陈家村。
陈咏胜带着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往山中运粮食。
秋收了,北方打的粮食一部分都要送入棚屋中,也就是谢大小姐说的义仓。
刚刚从山上下来,陈咏胜正准备清点人数,就与另一伙人撞在了一起。
两伙人都吓了一跳,差点一起喊出声。
陈咏胜借着月光一打量,才发现那是范里正。
范里正一把拉住陈咏胜,手上用足了力气:“我们也要入义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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