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面的人心惶惶,屋子里的人,都显得有些过于冷静,不止是冷静,甚至神情中带着几分期盼。
王里正道:“我们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是的,就在宋羡收回八州,他们知晓谢良辰是广阳王的后辈之后,他与张老将军不止一次提及这件事。
后来证实广阳王的死另有内情,他们就确定皇帝不会“放过”广阳王和宋羡,毕竟那皇帝无能又疑心,宋节度使不输当年的广阳王,而且还有嘉安郡主在身边帮衬。
再后来八州之地的政务很快被整饬妥当,不但没有再要朝廷赈济,一年到头每家每户还有不少银钱收入,他们高兴之余心里却更加清楚,宋羡和嘉安郡主这般厉害的人物,皇帝是容不下的。
已经有广阳王的事在先,这次他们不能再让从前的事发生。
不能不知不觉中再让皇帝耍那些阴谋诡计。。
广阳王为护着百姓浴血奋战,若是他们事先知晓,也会有所准备,与广阳王一起对抗高豫、辽人甚至是大齐的朝廷。
就算死也死在一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广阳王被杀,而后的日子他们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是这样。
王里正道:“这次送来的东西也只是一部分,还有些留在八州,宋节度使随时用,我们随时送过去。”
谢良辰眼睛一热。
旁边的陈咏胜目光灼灼。
崔河脸上也是坚毅的神情。
阿莺道:“大家没在一起提及过这桩事,但我们与王里正的心思一样。”大家不约而同地积攒了粮食和药材,没有聚在一起商议过,都是自然而然地这样做。
丽娘道:“八州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战乱,大家对这些也算司空见惯,也看透了大齐的朝廷,更何况隔三差五就有人前来打探消息,朝廷真的信任宋节度使就不会派出这么多眼线了。”
“大家表面上不说,心里全都有数。”
不说是怕被宋羡和谢良辰添麻烦,既然心里有数, 就尽量去做。
王里正道:“我这次出来,代州几个村子的里正都见过面了, 村中有多少人能够入军营, 名录也都让我一并带了过来。”
王里正说到这里,他看向谢良辰:“我们虽然没问, 但觉得真的有这一天,宋节度使肯定会打这一仗。”
王里正他们是见过宋羡用兵的,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谢良辰站起身向众人行礼:“谢谢大家如此信任我们。”
“郡主千万不要这样。”
王里正等人都站起身,王里正道:“若不是当年宋节度使守住代州, 我们这几个村子的人早就没了,没有郡主的药, 疫症也会在八州盛行。”
阿莺道:“没有郡主, 我们可能早就被杨五害死了。”
崔河也道:“我说不得还在为杨五作恶, 就算最后能收回八州, 我也没脸面回去见乡邻父老。”
柳二娘道:“我就更是了, 没有宋节度使和郡主, 我的骨头都烂没了。”
“除了我们之外,”王里正道, “这两年八州大部分人能吃饱,都是因为宋节度使和郡主。”
那路边到处是饿死之人的情形, 他们都不想再看到一次。
阿莺笑道:“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自己, 这不是看到了好日子, 大家宁可死也不要回到从前那般。”
这是心里话,没有谁是一定要对谁忠心耿耿的, 因为宋羡和谢良辰做在了前面,他们先护住了八州的人, 八州的人才会一心追随,这就是没什么广阳王会被八州百姓拥护。
直到现在谢绍元还在八州为大家奔波。
有些东西看起来容易,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知晓到底付出了多少,开始的时候商贾不敢去八州,因为做买卖要用到银子, 八州战事刚平,还有不少山匪、流民,别说带着银钱来买货,就算来走一遭都生怕会有去无回。
还是镇州的田家商队先来到八州,然后带来了平日里常常来往的商队。
这些商队是白来的吗?镇州也有不少货物要运出去,这些商队只为镇州、赵州运货不行吗?
说到底就是将最好的都给了他们。
镇州的人没说什么,几个商队没说什么, 他们心里却不能不清楚。
之后引来了不少商贾,可没来过八州的商贾仍旧有些担忧, 后来是府衙派人护送商队出入八州。
纸坊、大纺车、官药局是府衙和嘉安郡主帮他们建的,商路也是嘉安郡主打开的,商队都送到了家门口。
这是为他们铺好了所有的路。
所以这些米粮和药材, 其实也是宋节度使和嘉安郡主给的,他们拿出来本就是应当,再说也没有用在别的地方。
护着自己的家, 别说用点物什,他们还有性命可以拿出来。
谢良辰不再推辞,径直道:“大家送来的这些东西我们就收下了,等将来渡过难关,定然奉还给大家。”
听到谢良辰这样说,屋子里的众人都露出笑容。
王里正舒口气,交了底,接下来他们只要听宋节度使和嘉安郡主的安排就好。
王里正道:“我们送完东西就要赶回八州,那边万一有什么动静,我们还能帮上忙。”
“不差这一时半刻,”谢良辰道,“大家一起用过饭,歇一歇脚,明日再回去。”
丽娘笑道:“也好,我们好久没与村里人说话了,还要去拜见许先生。”
柳二娘颔首,狗子一直留在陈家村,方便许先生和郡主帮忙医治眼症,前些日子狗子给她捎去口讯说眼睛好一些了,她还没感谢许先生和郡主。
狗子现在与从前大不一样,一个患了眼疾的人,却能通过闻和摸分辨出药材,还能赚到银钱。
这一点对狗子特别重要,自己赚的银钱,跟别人给的是不同的,对狗子来说,最大的欢喜莫过于能自己生活不拖累旁人。
送走了众人,阿莺留下来与谢良辰道:“良辰,我……可能没说过……这次来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感激。”
“感激能给我机会,让我和大家一起福祸与共。”
从前为杨五效命,和现在和大家站在一起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没有被利用,没有被舍弃,而是一起向前走。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良辰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阳光照进屋子里,又悄悄地溜走。眨眼的功夫好像就过去了许久。
直到身后传来宋羡的声音:“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