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熳惊骇地看着方才带着她逃命,用辛辣粉末及匕首和杀手对峙,勇武非凡的徐皎瞬间蜕变成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子,娇滴滴地噘着嘴,可怜兮兮望着赫连恕撒娇……李熳险些打个哆嗦,说不得要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
赫连恕却自来最是怕她这样,几乎是立刻就软了眸子,在心底举了白旗。虽仍是冷着脸,抿紧了唇,却是动作轻柔地握住她的脚,小心地将她的鞋袜褪去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但因为徐皎不停地喊着“疼疼疼”,整个人更是直接扑进了赫连恕怀里,眼里都冒了泪花,赫连恕的动作一缓再缓,一慢再慢,好不容易才将那鞋袜褪了,捧着她已经红肿起来的脚让她轻轻动了动。
虽然确实有撒娇卖痴的成分在,可徐皎确实也是疼,忍着疼动了动脚腕,谁知一动就疼得抽气。
赫连恕检查了一番,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好在没有伤着骨头,不过只怕也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了,也省得你管不住这双脚,什么地方都敢去。”
后头这一句话音里带着明显的斥责。
就知道某人不高兴了!否则她也不会一来就撒娇卖痴不是?徐皎忙道,“冤枉啊!那不是皇帝陛下亲自命我和李五娘子一起来的吗?我还能违抗圣命不成?我们来时也不知道会倒霉地遇到这种事儿啊!你说是吧?李五娘子?”徐皎朝着李熳递了个眼色。
自从赫连恕出现,李熳就是敛了声息,束手束脚站在一旁,看着赫连恕和徐皎二人既亲密却又自然的相处,双眸之中翻涌的尽是复杂的神色,猝然听得徐皎喊她,她“啊”了一声,茫茫然醒过神来,却明显不在状态。
徐皎眼睛都快抽筋了,李熳也没能明白她的暗示,登时在心底骂起了白眼儿狼,刚才是谁带着她一路逃命的?她们好歹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居然也不知道帮她美言几句的?
李熳半点儿不知徐皎心中的腹诽,徐皎给她使了半天的眼色不见她有反应,死心了,别开了头。她莫名所以,又转头望向了赫连恕。
赫连恕却不过淡淡瞥她一眼,仍是面无表情,却是直接伸手将徐皎打横抱了起来,径自往矮坡上行去。
李熳愣了愣,连忙也举步跟了上去。
“对了!负雪他们呢?你得派人去接应他们!”徐皎想起这事儿,忙道。
“放心吧!苏勒已经带人过去了,他们不会有事的。”赫连恕抱着她爬坡,却如履平地般,一脸的轻松。
徐皎“哦”了一声,果真放了大半的心,须臾,上得坡来,抬眼一看,却微微瞠圆了眼,那两个方才追她们的黑衣蒙面人被一把腰刀穿成了葫芦,就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人穿的是左肩,一人穿的是右肩,都不致命,下巴被卸掉了,闭合不上,哈喇子直往下淌,嘴里“唔唔”地痛叫着。
赫连恕却是连眼睛都没有往那处撩上一下,径自将徐皎抱上了大黑马的马背,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将她圈在身前,轻喝一声“驾”,大黑马就是哒哒地跑了起来。
徐皎回头去看,见有人去给李熳牵了马来,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也被押了起来,大黑马撒蹄狂奔,风声猎猎,从耳边刮过,她眯起眼,收回了视线。
赫连恕沉默着,一双坚实的手臂护在她的身侧,像是再坚实不过的壁垒,让被圈在其中的她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定。
“我方才挺怕的。”徐皎靠在他怀中,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可我怕自己撑不到你来的时候。还好……你来了!阿恕,你是我的英雄!”这后头一句,放低了音量,如低喃一般滑过耳畔,颤了人的心弦。
赫连恕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收紧双臂,将她紧紧揽住,又喝一声“驾”,催着胯下马儿向前急奔。
风驰电掣中,一记哨箭窜上天际,在密林上空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赫连恕一边控马疾行,一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冷声对她道,“负雪她们已然救下,你可以放心了。”
徐皎听罢,自然是高兴。
大黑马是千里良驹,一旦全力疾奔,才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他们就回到了猎宫,赫连恕在宫门处亮了一方令牌,便是直接长驱而入,一路纵马到了灵泉殿门口,这才勒停了马儿,从马背上纵身跃下,伸手又去将徐皎抱了下来。
却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打算,直接将她如方才那般打横抱起,直直往灵泉殿宫门内行去。
墨啜翰和匐雅两人不知为何竟在灵泉殿内,许是听见了马蹄声,便是急急出来,正好撞见赫连恕抱着徐皎进得宫门,匐雅的脚步就是刹住了,跟在她身后的墨啜翰也跟着停了下来。
赫连恕却是连望也没有望他们一眼,就是径自越过他们离开。倒是徐皎从他怀里瞧了一眼,有些纳罕他们为何在此,越过见着赫连恕这样抱着她,脸上藏不住的失落和苍白的匐雅,见到了她身后的墨啜翰时,就更是纳罕了。
只是赫连恕抱着她,转了个弯,墨啜翰两人的身影被赫连恕宽阔的胸膛挡住,她再瞧不见了,她才有些惊讶地问道,“墨啜翰那张脸是怎么了?跌了个狗吃屎吗?”墨啜翰那张脸青青紫紫,活像个调色盘似的,就连五官都有些瞧不清了,难怪他方才的表情那么难看了。可都这副模样了,居然还要出来,这是半点儿北羯皇室的包袱也没有啊!
“被我揍的。”赫连恕沉声回道。
原来是被他揍的啊!徐皎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一双眼睛灼亮地将他望着道,“他做了什么让赫连都督忍无可忍,终于揍了他?”
赫连恕没有回答,淡淡垂目看向她。
那幽凉的目光让徐皎面上的笑容陡然一僵。
赫连恕嘴角却是轻轻勾了起来,“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说话间,他们已是进了寝殿,赫连恕抱着徐皎大步走过去,转眼到了软榻前,就将她轻轻扔了上去。
徐皎却是蓦地就抬手,一脸惊惶地大声喊叫道,“我身上还有伤呢,你可不能打我!”叫得那个大声啊!当他不知道她在做戏?
赫连恕气不打一处来,瞥见她抬起的那只手上一线红痕,目光深了深,转过了身,大步走开。
这一来倒是让徐皎愣了愣,这就走了?莫不是真气狠了吧?连教训她都不了?
徐皎还在愣神呢,赫连恕却又回来了,手里还端一个小匣子,看上去很有些眼熟。
不是她早前自己给备的什么“急救箱”吗?主要想着他平日里爱舞刀弄枪的,万一伤着哪儿了好处理,倒不想今日倒是先在她身上派上了用场。
不过……她的东西他倒是找得容易,用得顺手,越发有男主人的架势了。
徐皎这会儿全没了忐忑,反而是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连赫连恕脱了她的鞋袜都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俊美的侧颜,色迷心窍地吃吃笑了起来。直到他倒了药酒开始上手搓揉,她这才抽了一口气,惊喊道,“疼疼疼!”一边喊着一边下意识地就是要将脚收回来。
却不想赫连恕早就防着呢,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小腿,不让她挣扎,另一只手却毫不留情地下手搓揉起来,一边搓,一边还冷声道,“刚才还笑,我还以为你不疼了呢?”
徐皎眼里泪花都疼出来了,可怜兮兮地道,“疼啊!真疼!你轻点儿!”
赫连恕顿了顿,手里的力道却没有半点儿减轻,“这药酒非要用力搓揉才能发挥药效,疼你也忍着。疼点儿才好,疼了你才长记性,下一次我看你还敢不敢逞强了。”
徐皎好不委屈,“我方才都说了,我那是圣命难违,逼不得已,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我想让自己伤着,想被人追杀吗?我明明是受害者,都受了伤这么可怜了,你怎么还怪我呢?”
她包着两泡泪,近乎指控地瞅着他。
赫连恕哼一声,“我可是亲眼瞧见的,你救别人可是不留余力,连自个儿安危都不顾了。”
“那哪里是别人,那是你妹妹不是吗?”徐皎促声道,赫连恕手上动作蓦地僵住,徐皎望着他,可他面上常年的没有表情,一双乌沉沉的眼睛低垂着,什么也瞧不见,徐皎缓了缓,才低声道,“若换了旁人,我才不会这么拼命呢,你也知道的,我最是怕疼,最是怕死了。阿恕,我方才就已经很怕了,这会儿也疼得厉害,你看我这么可怜,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吧?”
她的手指一寸寸悄悄挪过去,一点点揪住他的衣袖,扯起来,轻轻晃了晃,软糯的嗓音里尽是可怜。
赫连恕抬起头,撞上她一双犹含着些潮意,可怜兮兮将自己看着的眼睛,心里某一处蓦地隐隐作痛,喉间滚了滚,哑声道,“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有生气?我都这么疼了,你还凶我,一点儿都不疼我了!”徐皎噘着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控诉地望着他。
赫连恕深望她一眼,又是低头去继续搓揉起了她红肿的脚踝。
这是怎么了?他这样异常的反应全然不在徐皎的预期之内,让她陡然有些不安,甚至忘了脚踝被搓揉的疼痛。
不一会儿,赫连恕揉完了药酒,又用了洗净、在沸水中煮过,又在阳光下暴晒过的白布条将她的脚踝缠起、固定,手法居然甚是熟练。
“我以前在军中处置过不少这样的伤势,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赫连恕沉声道。
徐皎哪里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他这奇怪的反应,“阿恕……”
她讷讷唤了一声,赫连恕却恍若没有听见一般,径自起了身,走到一旁置放着的一盆清水前,净了手,这才又走回来,到得榻前,在徐皎愕然的注视中,倾身将她揽进怀里。
他在她耳边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喉咙里好似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喑哑不堪,“阿皎,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总以为自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总以为我可以护你周全,却一再让你陷入险境,一再让你受伤!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很无用,今日若是我再晚来一步,你会如何,我根本不敢想象。”
赫连恕说着,浑身的肌肉已是紧绷,那嗓音更是紧滞得厉害,每一处都在诉说着他的后怕。
徐皎翘起红唇,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拍着他绷紧的肩背,“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每一次,你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都怀疑你能听见我在心里喊你呢。何况,若不是你在我身边安排了人,我怕都逃不到你救我的地方。”
徐皎稍稍退开些,从他怀里仰起头来,伸出一只手平贴在他胸口,“我说你是我的英雄,是真心实意,而不是只为了哄你而已!”
赫连恕垂目望着她,小脸莹白,红唇轻弯,面上表情却再是认真不过,一双眼睛亮如天上最璀璨的星子,让赫连恕一颗心好似被泡在温水中一般,说不出的熨帖。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他喉间一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嘴角却情不自禁地牵起。
“笑了?”徐皎长舒一口气,偏头一瞅他,“所以,不会再教训我了吧?”
赫连恕挑眉,“对着刺客时倒是不见你怕,这会儿倒装出这副样子?在我面前,你自来就没有顾忌,哪里会怕我?”
“谁说我不怕的?”徐皎一脸夸张的惊讶,“你不在时我自然要撑起半边天,可有你在,我自是安心待在你的羽翼下就好,你呀,就是我的天呐!”
“花言巧语!”赫连恕抬手一刮她鼻尖,抬手将她重新揽进怀里。
再怎么花言巧语,你不也爱听吗?徐皎靠在他怀里,笑得心满意足,现在这样,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两人抱了会儿,赫连恕在她耳畔轻声道,“咱们来将你手上的伤口处理掉。”
手上?徐皎一蹙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