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啜翰蹙了蹙浓黑的眉毛,“匐雅,你想去逛什么地方,我与你一起就是了。”这语气倒是难得的温柔。
“怎么?这大魏的都城竟这么不太平,连两个女子单独逛逛街也能有危险?”
徐皎听得双目微闪。
匐雅却是不领情,“我们女孩子家逛的地方,你们一群男人跟着未免不方便。迎月郡主为何不应声?可是不愿与我一起逛吗?还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景钦眉心微颦,上前朝着匐雅长身一揖道,“匐雅郡主,您身份贵重,乃是咱们的贵客,咱们得保证您的安全。”
这一句话让景钦一噎,竟是不知如何反驳。
而匐雅不等他反驳,就已经笑着对徐皎道,“迎月郡主,我只是想去瞧瞧凤安城的贵女们常去逛的那些铺子,想必应该没什么不方便吧?”
徐皎心中念头忽转,“郡主只是想去瞧瞧胭脂水粉、衣裳首饰?”
“最好能再寻一家有特色的酒肆,让我尝尝你们凤安地道的特色酒菜。”匐雅笑着补充道。
徐皎点了点头,抬起眼望向景钦道,“郡主要去逛这些铺子,翰特勤与二位兄长作陪确实不太方便,且于你们也是无趣。二哥哥不必担忧,郡主要去的地方,只需正华街即可,安排好护卫随行便是,我定会照管好郡主。二位兄长只管安心陪伴翰特勤就是。”
景钦与她的目光对上,片刻,终于是点头应允。
一行人便是在四方馆门口一分为二。男人们要去何处,徐皎并不怎么在意,带着匐雅便是径自去了正华街。
本以为匐雅要单独行动,是存了些什么意思,谁知她对于徐皎提议去何处却是半点儿异议也没有,也果真好似只是为了那些所有女人都会感兴趣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而来。
逛了几家铺子,感叹了一回中原的能工巧匠果然心思巧,手艺好,可匐雅却一样首饰也没有买。苏农部的郡主,自然不可能缺银钱花。
“郡主头上那支发簪倒是甚得我心,不知道是在哪家银楼做的?”从又一家首饰铺子出来,匐雅终于是轻声问道。
终于是来了。徐皎确实存了两分刻意的心思,就是戴了那支赫连恕送的瞻匐花发簪,也注意到今日见到时,匐雅就已经着意盯过那支发簪好几回了,本还以为她不知要憋到什么时候去,没有想到这会儿就是问了。
“听说是明凤娇谢师傅的手艺。不过这位谢师傅一年只做十二样首饰,一月一样,郡主若是感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去明凤娇看看。”
匐雅却对她口中的明凤娇和谢师傅没有半分兴趣,目光仍是落在徐皎那支发簪上,笑道,“看来,郡主这支发簪是蒙人所赠,我就说嘛,郡主如何会挑这样一个花样。迎月郡主可知这是什么花?”
“知道。”徐皎笑应道,“是瞻匐花。”
“你知道?”匐雅的笑容微乎其微变了。
“是啊!听说这瞻匐花开在大漠深处,很是难得,所以在大漠之中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冒昧说一句,想必郡主的名字也是由来于此吧?”徐皎笑容清甜,嗓音软糯。
匐雅的嗓音却是紧绷,面上的笑容亦有两分僵硬,“迎月郡主这些话从何得知?”
“从惠明公主口中得知啊,那日在宴上说起,不少人都听见了呢,我彼时才知这支发簪的珍贵。”徐皎说着,面上显出两分羞涩来,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女子嘛,都小心眼儿,如她对赫连恕所言,她才不会那么大度地容忍旁人觊觎她的男人呢。何况,匐雅郡主到现在为止,除了偶尔流露出对她的审视和试探之外,再没有其他异样之处,若非她刚好知道赫连恕的身份,只怕也会觉得她这莫名的态度无迹可寻吧?既是如此,不知刺激刺激她,会不会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奈何,匐雅根本不接她的招,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却是将话锋一转道,“听说迎月郡主在凤安城中与一家夹缬店有合作,所绘的披帛甚受凤安城贵妇贵女们的喜爱,不知是哪一家啊?”
徐皎心里腹诽着,你这听说也听说得太仔细了吧?看来,不论调查她的人就是眼前的匐雅郡主还是另有其人,这些北羯的贵人倒是太看得起她啊!
面上却是笑着道,“郡主还真是消息灵通。你所说的那家桐记夹缬店就在前头,郡主随我来吧!”
跨进桐记夹缬店之前,徐皎却是不动声色与红缨和负雪两人都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是心领神会地垂目。
她们这一行人迈进桐记,很是打眼,虽然店中还有好些个客人,朵娜却也是一眼就瞧见了她们,眼睛一亮就冲着徐皎迎了上来,“哟,咱们的准新娘今日倒是有空来了,我还当你要等到嫁进了赫连府这才有空登我这小庙呢。”
朵娜与她熟悉了,如今说话很是自在。
徐皎笑着一瞥身边的匐雅,才笑回道,“我倒也想来,这不是脱不开身吗?今日还是有赖我身边这位贵人,这才得以过来一趟。”
朵娜的目光与边上的匐雅对上,没有半分异色,蹲身敛衽行了个礼,“见过这位贵人。”徐皎未曾对匐雅的身份多做介绍,可匐雅那一身妆扮也是再打眼不过,即便凤安城中往来的胡商也不少,但如匐雅这般衣着华贵的可不多。加上徐皎的身份,这满凤安城,能得她亲自作陪的异族贵人还能是谁?倒也无需介绍。她不介绍,朵娜便也全作不知,只以“贵人”相称。
匐雅淡淡点了个头,算作招呼,与朵娜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目光已是带着两分好奇在店内逡巡起来。
“贵人可有什么想买的?”
“那倒不必了,掌柜的自去招呼别的客人吧,我就是有些好奇,这凤安城的夹缬店与别处有何不同,随便看看就好。”
“那好,那就请贵人自己看着。倒是迎月郡主既然来了,就索性将前些时日夫人给赫连都督订做的衣裳取回去吧!我这便去拿来先给你过目。”朵娜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走便走,转身就是疾步入内取衣裳去了。
徐皎微微笑着回过头来,就见着匐雅落在自己身上,怔忪到有些发直的目光。她恍若不知,与她淡淡一笑,转过了头,目光从负雪和红缨身上一掠而过,两人都是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什么,又是一个眼色过去,便是收回了视线,兀自浅笑。
正好去取衣裳的朵娜已是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衣裳,到得徐皎跟前才笑着道,“夫人共做了三身夏装,知道赫连都督是个怕热的,所以特意挑了最透气的料子,尤其是那匹茧绸,可是一尺都要价值百金,夫人说裁就给裁了,对赫连都督这个女婿啊,当真是没话说。”
“可不是吗?”徐皎撅着嘴抱怨道,“我觉着如今我母亲都不疼我了,每到换季总惦记着要给他做衣裳,反倒是我,倒好像只是顺带似的。”
“郡主这嘴里抱怨着,心里却不知甜成什么样了吧?咱们这店里上下哪一个不羡慕郡主?夫人对赫连都督这么好,赫连都督也是投桃报李,听说,在新宅子里专程给夫人整治了个院子,还让夫人亲自去过目了?”朵娜一脸的艳羡,絮絮道。
徐皎面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腼腆垂眼道,“这人不就是如此吗?真心换真心。”心里却是哼道,朵娜虽然性子直率,可若没有得了吩咐,定不会如此行事。看来,某人还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向北羯那边的人宣示他对她的看重啊。
两人说话间,朵娜已是让两个伙计将那几身衣裳一一展开在徐皎面前让她过目。这料子和式样都是赵夫人一早就敲定的,桐记的手艺徐皎信得过,当下就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回头就送府里去,我母亲定会好好看赏。”
“夫人自来大方,我们都省得的。”朵娜说罢,让人将衣裳重新整理好,预备一会儿就送去景府。
徐皎转头望向匐雅,一脸抱歉的笑,“对不住了,怠慢了郡主。”
匐雅面上瞧不出什么,除了面色略比方才苍白了些,回以徐皎淡淡一笑,“无妨。”
“郡主可有什么瞧中的?”徐皎问道。
“不是说这店里的披帛花样都是出自郡主之手,与别家不同吗?”
“朵掌柜,劳你去拿几条新出的披帛来给贵人瞧瞧。”徐皎顺势道。
朵娜自然没有异议,“欸”了一声便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是送了好几条披帛来。都是才出的式样,颜色有靓丽的,也有稳重的,但花色都是符合这个时节,多是花卉,有牡丹,有芍药,还有紫薇等,等到盛夏时,又会换一批,多以莲花为主,颜色也走清爽风。
匐雅翻得慢,看得也是专注、仔细,一条条翻看过去,便是赞道,“早先就听说郡主画技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只是可惜了,我不穿你们中原人的衣裙,这披帛再漂亮也是用不上啊,倒不如郡主得了空,给我画一幅画,我还能带回去,好好观赏珍藏。”匐雅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将手自那叠披帛上拿开,转而望着徐皎浅笑。
徐皎心里腹诽着你用不上还翻这么久,看来,还真是在拖延时间无疑了。徐皎微微笑着,回了一句,“郡主谬赞。”
“这时辰已是不早了吧?我有些饿了,不知道郡主准备带我到何处去用午膳?”就在徐皎以为匐雅还要继续找借口拖延时,她却突然道。
问得徐皎一愕,讷讷道,“这正华街上的酒楼都各有特色,不过一顶一的要数得月楼,郡主若是不嫌弃,今日的午膳就在那里用吧?”难道是她想错了?匐雅来这桐记当真没有所图?
“全凭迎月郡主做主。”匐雅笑答。
“红缨,让人先去得月楼打点,我与匐雅郡主随后就来。”徐皎收回落在匐雅身上,带了两分探究的目光,对身后吩咐道。
红缨领命而去。
徐皎与匐雅则转身出了桐记,谁知,就在要走出去时,却与一人迎面撞上。
那人抬起头来,似是没有料到会撞上她们,一愕之后,面上露出笑来,朝着徐皎深深一福道,“见过郡主。”
莲房?居然是她?徐皎眼中暗影重重,面上却是惊疑道,“居然是莲房姑娘。倒是许久未曾见到了。”
“那日还未谢过郡主相救之恩。”说着又是深深一福。
“莲房姑娘言重了,你我终究是有过数面之缘,你在我面前倒下,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何况,我也没有做什么,真正救了你的人,也算不上我。”徐皎语调淡淡道,“对不住,莲房姑娘,我还有事儿,便不与你多说了,再会。”徐皎说着,轻轻点了个头。
莲房心领神会,连忙侧身避让。
徐皎与匐雅并立着,越过她离开。自始至终,莲房都未与匐雅交谈过。
到了得月楼,先头差来的人已是订好了雅室,徐皎将匐雅迎进去,点好了菜色,便推说要如厕,带着负雪往茅房而去。
行进间,负雪附在徐皎耳边,悄声回道,“婢子一直仔细看着,无论是匐雅郡主还是她手底下的人,都未曾与桐记的人有过半分接触。”
徐皎点了点头,今日朵娜那一出多半是出自赫连恕的授意,徐皎其实早前就知道,若非桐记绝对安全,当初赫连恕也不会选择桐记与她见面。她不过是对匐雅突然提出要去桐记心生疑虑,以防万一罢了。这个结果,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在门口撞见莲房之后,她便更是笃定了。
只是,如今倒也瞧不出方才那短短的顷刻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匐雅与莲房是否交换了讯息,交换的又是什么。
“那郡主......咱们眼下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以不变应万变。”当初她救了莲房,叫来了景钦,自己便再未过问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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