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停下来时,她眼睛上覆着的黑绸被人揭开,入目就是赫连恕的一双眼睛,定定望着她,仍如敛尽万千灯华一般,熠熠生辉。
徐皎朝他弯唇一笑,这才移开视线打量四周,这么一瞧,她却是愕然道,“这里是哪儿啊?”
他们竟是已不在方才那处百戏场上,也不在街上,反倒是站在一处屋顶上,极目一看,就能瞧见上元灯节格外璀璨热闹的凤安城。
“是啊,这里是哪儿啊?”赫连恕亦是问了一声。
徐皎转头望他,见他微微拧着眉,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却很明显在摆出一脸的疑惑。徐皎抿嘴笑着,“你不知道这里是何处?”
“我自然不知道啊!看来,那百戏摊的摊主幻术果真了得,竟是将我们从那百戏场变到此处来了。真不知此处是人间,还是地狱,不过......”赫连恕紧了紧手心里那一只自始至终拢着的手,目光灼灼将她望着,沉声道,“只要我们在一处,人间一起蹚,地狱又何妨?”
“赫连都督的情话亦是越发了得了。”徐皎轻声曼笑,“那百戏摊是你的人?”她知道一些所谓幻术的关窍,自然知道他们能将鸽子变没,是仗着那鸽子被驯养得听话了,其余便是障眼法。可要将大活人给变没了,再高明的障眼法,若离了人的配合,那都是空谈。
赫连恕叹了一声,“看来还真瞒不了你。不过算不上是我的人,只是走江湖的,刚好认识,略有些交情罢了。这才请动他们帮我这个忙,不过目下看来,我好像有点儿跳梁小丑之嫌啊?”说到后来,他声音微微沉郁,虽然面上瞧不出什么,但眸子里却流露出微微失望来。
徐皎笑着抬手抱住他,“不会啊!我很喜欢!至少真的算得我过的,非常不一样的上元灯节。”
赫连恕看她一双弯成月牙儿的眼睛,便知她并非假意,眼底那一丝失望登时如汤沃雪一般,消失了个干净。
“抬头看看天!”赫连恕抱了徐皎片刻,突然抬手指了指上空。
徐皎抬起头来,头顶是好似没有边际般的,墨蓝色的天空,一轮皎洁的月亮正挂在头顶,恍若一方硕大皎亮的玉盘,离得好似很近,徐皎恍若被那月光给蛊惑了一般,不由地朝着那月亮探出手去。
赫连恕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后,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环抱住,与她一同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皎月道,“站在这里赏月是不是觉得离月亮好像近了许多,伸手就能碰到似的?”
“嗯。”徐皎笑着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方才,我真的碰到了。来,给你!”徐皎将握着的拳头小心翼翼地往他跟前递去,到了他眼前,才松开道,“瞧见没有?我可是抓了满满一掌的月光,送你!”
赫连恕望着她一双比明月还要亮灿的双眸,抬手将她的那只手拢在掌中,一双眼睛始终胶着在她面上,“今夜天公作美,赠了这一轮皎月,不知十六年前,你出生那一夜,这月亮是否也如今夜一般无二?”
徐皎一愕,“你知道?”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事实上徐皎也是王菀生辰那日,骤然生出对徐皎生辰的好奇,用了些法子才不着痕迹从负雪那儿打探来的。
赫连恕淡淡点了个头,“想知道,自然便能知道。”他望着她,眼眸如星,徐皎见着他慢慢俯下的脸,愣了神,直到额上烙下一吻,听他恍若叹息一般低声喃道,“阿皎,今夜贺你芳辰,愿你,平安、喜乐。”她才醒过神来。
徐皎嘴角弯了起来,却在他移开时,双眼晶晶亮地将他仰望着,“所以,这便是我的生辰礼物了?”
“当然不是。”赫连恕从衣襟里掏出一支发簪,送到徐皎跟前,“礼物是这个。”月光下,卧在他掌间的发簪顶端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这花徐皎未曾见过,却可以看出是用红玉所雕,而且雕工精湛,这玉的材质瞧着很是眼熟,倒好似与他上回赠她的那只红玉手镯甚为相似。
“这是我们北羯独有的花,它生长在大漠,很是罕有,我们都叫它瞻匐,是最为珍贵的意思。”赫连恕轻声解释道。
“如人入瞻匐林,唯嗅瞻匐,不嗅余香。如是若入此室,但闻佛功德之香,不乐闻声辟支佛功德香也。”徐皎从前研究过一些佛家的壁画,对佛家的典籍有所涉猎,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这句话。
赫连恕淡淡一笑道,“不知是不是同一种,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说法,寓意都很好,所以我将这簪子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护卫你的平安。”
徐皎挑眉笑了,“给我簪上吧!”
赫连恕笑着,将那簪子缓缓插进了她发髻。
“好看吗?”徐皎将头歪了歪,笑望他,俏脸生媚。
“好看!”赫连恕毫不吝惜地赞美。
徐皎抬起手,将他的手拉了起来,却是顺着他的指缝,将她的手一寸寸滑进去,直至与他十指紧扣。
“阿恕,你自幼随杜先生习汉学,读汉家典籍,识文、知礼,那你可知在中原,你送一个女孩子发簪,代表着什么吗?”徐皎望着他们纠缠在一处,密不可分的手,轻笑着问道。
正因着她的动作而觉得一种难言的痒与麻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再流窜到四肢百骸的赫连恕骤然听得她这一声问,微微一僵,抬起眼望向她。
入目,是她一双恍若盛着星光,带着璀璨笑意的双眸,他微微哑着嗓道,“知道。代表着定情。”
“我们早就已经定情了。”徐皎微微撅了嘴,不满。
“我知道。我送这发簪,也不是为了定情。”赫连恕望着她,声音慢慢平稳下来。
徐皎又笑了,朝他又逼近了两分,“那......是为了什么?”那尾音带着勾子,软糯的嗓音携着满满的魅惑。
“我这些时日总在想,该怎样向你求亲才好。”赫连恕望着她的眼睛,哑着嗓,娓娓道。
“那.....你想好了吗?”徐皎眨着眼,又问道。
“今夜是你的生辰,明月为媒,万千灯火为聘,这一支发簪便是我的信物,阿皎,我送上我的心,我的命,向你许诺,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护你一日。你可愿做我心尖上唯一一朵盛放的瞻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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