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样子,那位匐雅郡主也要一起进密林啊!你就这么放心,不跟着去吗?”李熳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察觉到她的视线去处,跟着看了过去,轻哂道。
徐皎陡然回过神,却是极快地瞥了她一眼,继而摇了摇头道,“我这点儿三脚猫功夫还是不跟去拖后腿了。而且我一早就与匐雅郡主说过的,她想必不会怪罪。”
“谁与你说匐雅郡主了?”李熳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你不就是说的匐雅郡主吗?”徐皎回望他。
“我是说的匐雅郡主,可我的意思不是......”李熳突然一顿,狐疑地眯眼看着徐皎,这个景玥,平日里不是鬼精得很吗?她当真没有懂自己的意思?
徐皎无视她那探究的眼神,转头又看了过去。那头两队人马已是整队要出发了。赫连恕也是翻身上了马,手挽缰绳,高居马背,却是转过头,遥遥往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徐皎面上的笑容徐徐展开,灿若春花。
显帝一声号令,赫连恕转过头去,恍若冰雕一般的侧颜因着那专注的神色更是显得轮廓分明。“咚”的一声鼓响,两支队伍恍若离弦之箭一般疾射而出,马蹄声纷乱,恍若奔雷,随着踏起的浓浓尘烟朝着密林深处卷去。
待得烟尘散去,马蹄声也渐渐远不可闻了,徐皎舒展了一下手脚,对李熳道,“走吧!”
李熳神色莫名看向她,“去哪儿?”
“自然是回去歇歇啊!他们怕是要下晌才会回来,我昨夜没睡好,倒还不如回去歇个午觉再回来。”徐皎一边掩唇打了个呵欠,一边道,语气理所当然得咧。
“你心真大啊!”李熳“嗬”了一声,望着徐皎的表情很是难言。“要去你去吧。”
“你留在这儿做什么?若是好奇的话,你就不该在这儿看着,刚才就该跟着一起去啊!你在这儿能瞧出什么来?”
“你管我?我乐意待在这儿不成吗?”李熳扬扬下巴,仍是不变的倨傲。
这小傲娇呢,却不知道恰恰是有些心虚的表现啊!徐皎睇她一眼,瑶鼻间轻轻一哼,“行吧,你想在这儿晒太阳就请自便,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一会儿晒成个黑脸,可就难看咯。”徐皎一边说着,一边朝皇帐前走。
“欸!”李熳听她说一会儿晒成黑脸时,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了,再看她走去的方向,不由开口将她唤住,“不是说要回去歇着吗?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也想回去歇着呢,可你不是不去吗?”徐皎停下脚步,一脸哀怨地将李熳望着。
李熳莫名,“这关我什么事儿?”
徐皎将嘴一翘,笑了,可那笑却不过刚刚牵开,便又瞬间消失,当真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当然关你的事儿。表妹不知道自己昨夜到现在的行为都很是异常吗?所以,我得盯着你啊!不错眼地盯着,所以,你要有什么想法的话,趁早打住。”说着,徐皎又冲她一笑,在李熳变脸之前,已是朝着皇帐前行去。
内侍们在皇帐前搭了个凉棚,里头置了桌椅,还有茶点供应,就是为了在此等候的贵人们方便的。
徐皎走过去,择了张椅子坐下,抬眼望去,渐渐高升的炽阳下李熳还在愣神,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终于醒过神来,朝她狠狠瞪了一眼,蓦地转过身,拔腿走离。
说要不错眼盯着她的徐皎却是动也没有动,仍是稳稳当当坐着,悠闲地端起一杯刚刚内侍奉上来的特制凉茶凑到唇边轻啜了一口,酸酸甜甜,冰凉可口,挺好喝啊!
一杯凉茶喝罢,不等徐皎开口,负雪又给倒了一杯,她刚刚捧起,还不及喝呢,便见得方才走开的李熳已是携着怒火匆匆卷了来,到得近前才刹住脚步,微微喘着气,将徐皎瞪着。
徐皎抬手指了指另一只空杯,负雪立刻会意地将之也注满了凉茶。“这么快就回来了,表妹这风景看得可好?”
看风景?李熳胸口急速起伏着,走到哪儿都有个人如影子般跟着,甩也甩不掉,她还看风景呢?难怪她能老神在在坐在这儿,动也不动,敢情是早就派了人跟着她了。
徐皎恍若不知她心中想法,将负雪刚倒好的那杯凉茶往李熳处一推,笑道,“瞧你一头的汗,热了吧?快些喝口凉茶消消暑,中了暑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熳瞪她一眼,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那杯凉茶,咕噜咕噜就喝了个干净。
“不继续去看风景了?”徐皎笑眯眯问道。
李熳瞪她一眼,不说话。这是在她面前从没有讨着过便宜,所以学乖了?
徐皎甚是满意,笑着将面前一盘精致的点心往李熳跟前推了推,“这点心不错,尝尝?”
李熳狐疑且戒备地一睐她,“你又想做什么?”
徐皎将脸一拉,紧接着,又是展开一脸的笑容,甚是和蔼地笑望着李熳,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只要表妹你乖乖听话,表姐还是会很疼你的!”只话音一落时,她笑容又是一敛,软糯的嗓音里却带出了两分狠劲儿来,“你吃不吃吧?”
“……”李熳看着她这让人叹为观止的变脸功夫,不知是该惊骇,还是该不屑,眼底翻涌着种种复杂的情绪,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会做戏”,还是乖乖掂起一块儿点心喂进了嘴里。
皇帝出行,从不会委屈了自己,那是带了御厨的,这些点心也都是出自御膳房之手,自然差不了,就着清风山景,倒也格外的可口些。
吃着吃着,李熳心中的闷气少了些,眉宇也舒展了不少,只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徐皎已经逮到好几次她往皇帐处偷瞄了,只是当作没有看见,未曾吱声罢了。
待得瞧见一个禁军侍卫模样的人脚步匆匆进了皇帐时,李熳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一转头就对上徐皎盯着她,显得有两分锐利的眼神。
她一滞,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了两声,端起手边的茶盏,赶忙灌了一口凉茶,这才缓过来,虎着脸扬声对徐皎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徐皎深看她一眼,微微一耸肩,语调更是平淡得很,在李熳不自觉松缓下心神时,她才骤然杀了一记回马枪道,“表妹突然这么大声,怎么瞧着好像有些心虚啊?”
李熳险些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谁……谁心虚了?你少胡说八道!”
“表妹怎么突然结巴了?”徐皎淡淡笑问。
李熳滞住,正待驳斥回去,皇帐那头却是突然有了动静。
是显帝出来了。徐皎和李熳两人赶忙起身行礼。
见着显帝一身轻甲从皇帐内疾步而出,身后还跟着几个近卫时,徐皎眉心微微一颦,不动声色地瞥了身畔的李熳一眼。
后者眼儿半垂,一双眼睛却在闪烁着,那神色落在有心人眼中,总归有些古怪。
显帝却是脚步不停,直直越过她们离开,徐皎眉间悄悄一舒,更是能听到身边李熳轻吐气的声响,只是她们放心得太早了。
显帝突然停了下来,顿了顿,就是转头往她们俩看了过来,还朝她们招了招手,“迎月!熳熳!你们过来!”
一副长辈的口吻,笑得更是和蔼可亲。
徐皎和李熳两人走上前去,向他屈膝行了个礼。
显帝笑眯眯将她们看着,“方才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在禁苑东面有白鹿出没,朕正打算亲自去瞧瞧,你们俩左右在这儿也无事,就随朕一道去吧!”
显帝说罢,就是转过了身,一边迈步,一边对紧随其后的甘内侍吩咐道,“你去叫紫衣卫在东边的入口处候着。”
这显然是没有给她们俩拒绝的机会。
徐皎蹙起眉梢,察觉到身后的人动了,她却是一伸手就拉住了对方,凑过去,压低嗓音道,“不管你做了些什么安排,一会儿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是傻子!”李熳脸色不太好看,与方才见着显帝从皇帐里出来时,又是窃喜又是忐忑的神色全然不同。
徐皎微微眯了眼,好在还没有蠢到底。虽然也就是初中生的年纪,可这个时代这个家庭背景中长大的孩子,确实已经不能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还有,一会儿注意你脸上的表情,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情绪摆在脸上的,尤其是越怕被别人看出异样来的时候,越是如此。”徐皎说罢,面上倏然扯开一抹甜美的笑容来,清澈纯粹,好似发自肺腑,而后,她就是迈开了步子,先行随在显帝身后而去。
李熳在她身后怔怔出了会儿神,抬手招来她的贴身侍婢,在她耳边悄声嘱咐了几句。眼看着那侍婢领命而去,她带着两分忐忑轻吐了一口气,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眉心自然而然便是忧虑地颦起。
她转过头,瞧见不远处的徐皎和显帝等人,陡然想起方才徐皎与她说的那番话,便也深吸了两口气,而后回忆着方才徐皎的模样,缓缓扯开了嘴角。那笑容起初有些僵硬,但随着她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过去时,总算是一点点自然起来。
徐皎看在眼里,心里满意地点头想道,总算孺子可教也。
与显帝一道骑着马,到了禁苑东边的入口时,抬眼就可以瞧见那一队二十来人的紫衣卫,那样一大片的紫在炽阳之下烈烈灼灼,很是打眼。
见着他们一行人过来,那队紫衣卫连忙下马,朝着显帝行跪拜礼。
显帝一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就是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冲进了禁苑,他身边的近卫连忙追上。紫衣卫们也是纷纷上马,在临走之际,当先银面具覆面的紫副统领往徐皎这头望了一眼,这才轻喝一声“驾”,带着队伍追了上去。余下的几人不需吩咐,都顾自护在了徐皎和李熳身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禁苑,马蹄声如奔雷,这样大的动静,惊得林中飞鸟扑腾着翅膀,冲天而起。
徐皎想道,这样大的动静,别说白鹿了,就是酣睡的老熊也能被惊跑了吧?
果不其然,绕了一圈儿,没有见着所谓的“白鹿”,显帝面上露出两分怒色,抬手招来方才去报讯的那禁军道,“白鹿呢?”
那禁军面色难看,战战兢兢上前来行了礼,语带哆嗦道,“卑职去向陛下禀告时,那白鹿就在这一带啊!曹都尉带人说将那白鹿看住,让卑职立刻回去禀报陛下。”
显帝瞄他一眼,脸色仍是不好。“那人呢?”
“许是......走远了也说不定。”白鹿是祥瑞的象征,一来难得一见,二来围捕起来更是困难,既是祥瑞,自然不能伤着。
加上这鹿本就容易受惊,若是受了惊吓,只怕要围捕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祥瑞一会儿说不得就能变成祸事。
何况,这自古以来,但凡了解点儿历史的都知道,所谓祥瑞,有几桩是真?就大魏如今的境况,显帝这样的天子之尊,上天要还是能降下祥瑞,那这老天爷怕是眼瞎了啊?
徐皎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李熳,见她眉心微颦,眼神略有些紧张,显见眼前的状况并不在她预期之内。是她的人未收到计划取消的指令,或是,眼前的状况本就非她设计,而是出了别的纰漏?
徐皎想着,双目微黯,抬起眼来,不经意对上了不远处紫副统领的目光,略顿了顿,对方已是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徐皎眼下闪烁了两下,也跟着看向别处。
“既是如此,你......便与他们联络吧!”显帝在马背上将缰绳一甩,脸色已现铁青,兴冲冲地亲自来围捕这天降祥瑞,谁知,在这儿兜了个大圈子,却连个祥瑞的影子都没有见着,这位本来就习惯了生杀予夺的皇帝陛下心情能好才怪。
这会儿也顾不得会不会惊着那白鹿了,那禁军应了一声,从衣襟处取出一只特制的金哨,放在唇边,吹了几个尖锐的音,有长有短,想是在与他口中的曹都尉等人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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