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九只藏犬
夜幕降临,汴京城依然是黑云压城,雨要落未落,空气闷热,人人烦躁不安。
祁成皇在密室里第四次接见了他的暗卫。
与祁慕寒、祁晟一样,天子也拥有自己暗地里的爪牙,专处理一些不方便显露人前的事件。
这些年他表面上不理会三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对朝堂之上党派之争、屡次提出立太子之事也装聋作哑。但他心中不可谓不明白,他年纪已愈来愈大,外戚势力一天天坐大,连太后都敢收买他身边的太医,这些人以为他是没有牙齿的猛虎,却想不到他只是将利爪藏了起来。
此刻他端坐在椅子上,道:“你是说三皇子府上已经不剩几个侍卫了,还是在策划行动?”
暗卫低头称是。
祁成皇眼中流露出沉思,道:“他还不放弃这些江东百姓么?”
暗卫:“这批百姓是陛下令斩的,三殿下这么做,是忤逆——”
祁成皇抬手截住他的话头:“他知道这群百姓是无辜的,朕自然也清楚得很。”
祁成皇到此刻方才说出这番话,全因为当日在书房内,他是有意降下这道旨意的。
他虽然对江东势力极为忌惮,但却非常清楚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与那叫桑莺莺的江东女子,根本没有这种能耐做得到珩月殿上之事,而幕后凶手到底是谁,他早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现在还不到彻底与太后极其党羽翻脸的时候,为了彻底松懈他们的戒心,他还需要他们做出更大的动作,别说这批诱饵只是区区一批百姓,哪怕这诱饵是祁慕寒,他也得这么做。
暗卫离开以后,祁成皇推开密室门,抬头看向天空,黑云沉沉地压下,皇宫里静得连蝉鸣都没有。
这样的天气,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一个人,他唤过王公公,“朕想去一去宋贵妃的冷宫,不必唤上其它宫人,你与我前往。”
慈眉善目的王公公喏了一声,点上了灯笼,在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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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一处厢房内,烛火通明。
在昨晚的雨夜之后,苏豫拖着一身的伤回到宁王府,祁晟发现他的时候,他已是个半死的人,不仅左手手臂断了,全身大大小小无数伤口;而邵平却没有陪他一起回来。
早些时候,他的心腹打探回来的消息是树林里死了将近三百的侍卫,满地是血,邵平也死了,死状极其诡异。祁晟正自思索时,下人却来报,后院发现了昏迷中的苏豫。
他吩咐人将苏豫救治回来,苏豫一醒过来,就给他带来了惊怒交集的情报。
首先,邵平在绑了公孙薇之后,竟对她意图不轨;他极力阻止之下,邵平对他记恨在心。尔后,祁慕寒亲率王府侍卫来临,他极力劝邵平要等待柰城伏军前来,邵平却根本不听。
祁晟脸色一沉,在心中怒骂了邵平几句废物。
“幸好属下在早前,当机立断将那沾有荨刺毒的血液,趁熠王不备,射中了他的心脏。”
祁晟顿时大喜,正要称赞他几句,苏豫却遗憾地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那熠王看起来却不仅没事,还派暗卫杀上了山洞。邵平临阵倒戈,想将自己杀了,要向祁慕寒投诚。
“属下这条胳膊,也是他斩下的。”苏豫低声说,“他说我是苏赫之子,殿下您早就不信任我了。”
祁晟听到这里,更是在心中怒骂了邵平几句,赶紧安抚道:“本王确实知道你是苏赫之子,也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所以一直没有去打听你的身世,邵平此人善妒,你不必放在心中。”
失去了一个心腹,当然要稳住现在这个。何况照目前这情况来看,苏豫伤成这个样子,本来可以逃走,却仍是要回来投奔他,可见此人还是能够用的。
何况祁慕寒心眼本就多,谁知道那天在宫中他说的话是不是想挑拨?
目前之计,一是稳住苏豫,第二…..他必须要弄懂为什么荨刺毒对祁慕寒无效。
“殿下,那祁慕寒两次中了荨刺之毒,都跟没事人一样,这点属下实在不明。”苏豫挑明了祁晟的心事。
祁晟正在思考着,顺口答道:“这也无法,本王只能认为他身边定有什么医术高手。”
苏豫望着自己断了的左手,对祁晟道:“熠王府中可有什么动静?我已经按殿下所说的,将营地百姓明日要处斩的消息,透露给了公孙小姐,就不知道熠王会不会依我们心意行事了。”
原来将百姓处斩之事告知公孙薇,也是祁晟自己的计划。
闻言,他拍了拍苏豫的肩膀道:“好好养伤,剩下的本王自会处理。”
“是。”苏豫虚弱地咳了几下,祁晟扶着他,在床上躺下了。
离开苏豫的厢房后,祁晟回到了书房里,提笔修了一封匿名密信,交给一名心腹,殷殷嘱咐:“将这封信暗中送到刑部尚书齐佳的手上。”
心腹喏了一声,低头退去。
祁晟这时候才露出笑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今夜就等那自作聪明的祁慕寒自行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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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街上传来一声更鼓,子时已到。
玉妩颜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如狡兔一般,两三步攀上一道高墙,从墙上往里看,陆府早已灭了灯火,侧耳倾听,隐隐有沉睡的鼾声。
回忆了一下祁慕寒给的陆府地图,她轻轻一跃,翻过墙头,落入了后院,膝盖弯曲,身子紧贴墙壁,悄无声息地前行。
根据公孙薇给出的位置,那私账被收到陆苟后厨的柴房中,就放在一个废弃的炉膛里。
玉妩颜刚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暗感好笑,放什么地方不好,要放在这种废弃柴房?
然而刚摸到目的地,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选择这地方了。
眼前一座茅草盖就的矮房,里面阴森森地冒出几点荧光色,宛如鬼火一般的东西,不时还有沉闷的嘶吼声,玉妩颜脸色一变——是藏狗。
这种狗凶猛非常,嗜血好斗,如果只是区区几条狗,倒是好说,耗点时间放倒就是了,然而她的时间并不多,她必须要在子时三刻前拿到账簿,意味着她不能惊醒陆府中的任何人;然后再在丑时前赶到户部尚书裘让的府中,用一种特殊的麻药,将他劫到十里河堤的暗巷中。
第二件事,本应是苏炙夜去做的,而苏炙夜现在有伤,这两件事都只能靠她来完成。
她轻盈地翻身跃上屋顶,轻手轻脚地挪开部分稻草,借助洒下的月光,数清楚了下面共有八条藏狗。
其中四条围绕在炉灶的三个角落,另外四条随机躺在地上;四条醒着,四条状似在打瞌睡。
这柴房十分大,在这里豢养藏狗,谁也不会怀疑。
玉妩颜从腰中摸出十六根银针,五指夹上八根,瞅准了方位,“嗤”的一声,直取其中四条醒着的狗。
这四条狗十分机敏,听见细微的破空声,喉咙里已经开始发出机警的闷吼,然而下一秒,银针已刺中这四条犬,宛如人被点穴一般,这四条狗“嗷”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另外沉睡的四条狗,先是耳朵竖了一下,还没等醒来,玉妩颜第二批针已到,这四条狗一中针,立刻就继续沉睡下去。
干脆利落地完成一整套动作,玉妩颜随即落入柴房内,伸手就往那炉膛内摸去。
手还没伸到底部,她蓦地往回一收,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炉灶上,不知何时站上了一只巨大的藏犬,正虎视眈眈看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第九只藏犬!
原来这炉膛与后面的墙壁之间,尚有半个人宽度的过道,秋夜湿寒,这狗就窝在里面,靠两面挡风的位置来取暖。从玉妩颜方才的位置看来,这位置是盲点,她忽略了。
玉妩颜紧张地与这条最为巨大的藏犬对视,她的手缓缓摸到腰间,要再度摸出银针,手却一顿——针竟已全部用完。
接下来,要么就是这只藏犬嚎起来,将整个陆府的人惊醒;要么就是她与这藏犬搏斗一番,但这样一来,也会延误她取账簿的时间。
玉妩颜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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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苟今夜其实难眠,他的哮喘顽疾,每到秋季和春季,便越加难受,他刚喝下一碗绿珠仙鹤草熬下的药,肚子里满满的都是水,反而睡不好。
他干脆爬起来,点起了灯,翻看他的账簿。
儿子陆虎的房间离他不远,就在对面,他早早看到他熄了灯,睡下了。
陆虎自从上次与公孙镜家的小姐和好以后,似乎再也没有闹出什么祸事,他新娶回的小妾,对他鞭策得当,不仅每天让他早起锻炼,还让他把心思多放在帮助家族生意上——这一点,陆苟十分满意,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家,是越来越蒸蒸日上了。
除了一点,那就是与朝廷户部尚书裘让的贿赂关系,让他如坐针毡。当年他不得不抛弃在江东的一切,来到汴京营商,当时就结识了还是户部小吏的裘让。
经过这么些年,裘让在他不少银两的帮助下,官越做越大,哥们两个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然而他知道这种“好”,不是什么良性循环,没人愿意自己的把柄握在他人手中,尤其是裘让这种投机份子。
因此他留下这本私账,就是为的有一天,能够震慑住裘让。
他这么想着,忽然窗外似乎有一道黑影掠过,他隐隐听见柴房那边传来低低的犬吠。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