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小心……”情急之下,我竟然喊错了称呼。不过暮云此时已注意不到这些了,他用长剑舞出了一团炫目的剑花,将两只巨雕挡在了半空中。
暮云拉着绳索,他只能站在原地单手与巨雕搏斗。尽管如此,仅凭绳索悬挂在崖壁上的我,还是被晃得头晕眼花。
时间一长,两头巨雕许是也明白了状况,开始变换着方向轮番攻击暮云。
我担心暮云,时不时地抬头朝上看。除了能不时看到巨雕展翅的身影外,我根本看不到暮云。
一次剧烈的晃动后,我顺着绳索的松动滑到了更低的地方。
我顾不得稳定身体,慌忙朝上看。
但见一股殷红的鲜血如喷泉般倾泻而下,洒在白雪皑皑的崖壁上,触目惊心。
这血,是巨雕的,还是暮云的?我刚才,仿佛听到了一声闷哼,难道……
我的心骤然揪在了一起,扯着喑哑的嗓子喊道:“暮、程大哥,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我更着急了,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程大哥,你怎么样啊?你听到就应我一声,你有没有受伤啊?”
“我、我没事……血,是那雕的。”暮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声音虚浮无力,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久战脱力,但我冷静下来一分析,就觉得情况不对。
我听到的闷哼声,显然是人发出的。受伤的若是巨雕,那我听到的该是禽鸟的鸣叫声。即便这次受伤的不是暮云,那下一次呢?暮云在力斗两头巨雕的同时,还要腾出手来拉着我。为了我的安危,他还不得不在原地不动。长此下去,他即便不受伤,最终也会力竭而亡!
想到这一点,我揪着的心不禁沉了下来。我现在就是暮云的包袱,没有我,两只雕能奈他何?
打定主意,我瞅准方向,将手中之物使劲地扔了上去。见两株飞雪一品一株掉落,一株跃上了山顶,我心中稍安,低头试图去解开绑在腰间的绳索。但绳索绑得很紧,我脚下又无处着力,一时竟没有解开。
这时,我忽地听到一声凄厉的哀鸣,旋即一头长剑入喉的巨雕如滚落的巨石般,自山顶急急坠落悬崖。伴随着又一声鸟鸣,另一头巨雕振翅向崖底俯冲而去。
没待我反应过来,绳索又激烈地晃动了起来。我胆战心惊地朝上看,发现暮云的两只手轮番出现在崖边,他正在用力将我往上拉!
“盈盈,你别怕,我马上,拉你上来!”
我心疼暮云刚刚大战一场,便喊道:“程大哥,你不用着急拉我,你先歇一会儿吧。”
“不行,没死的那只雕,随时可能回来报仇,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我本想对他说,你不用管我,拿着飞雪一品自己走吧。但我知道暮云不是这样的人,巨雕既已被击退,我便任由他拉我上去了。
一寸、一尺、一丈,在暮云的不懈努力下,我离崖边已经越来越近了。
暮云探出头来,喘着粗气道:“你抓稳了,我马上,就能拉你上来了。”
就在我看到曙光之际,再一次听到了巨雕的鸣叫声和振翅声。暮云说得没错,它一定是回来给它同伴报仇了!
“是那雕!”暮云还是在拼命地拉着绳子,丝毫没有要放弃我的意思,但我已决心要放弃自己。
我低头看了看腰上牢牢的死结,忽地想到出发前我在靴筒里藏了一把匕首。匕首原本是用来防身的,现在我要用它来割断绳索,解放暮云!
我用最快的速度设法从靴筒里找出了匕首,无限留恋地看着暮云,沉声道:“暮云,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我此生情深缘浅,但愿来世能再续前缘吧。”
说罢,我咬了咬牙,毅然开始割绳子。
“你、你发什么疯,快把匕首扔给我!盈盈……”耳畔传来暮云声嘶力竭的声音,但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要赶在巨雕袭击之前割断绳子。
但我还是低估了一只怒极的巨禽飞行的速度!
绳未断,雕已至。它一口咬住了暮云抓着绳子的手,鲜血很快顺着绳子流到了我手上。
我一下子慌了神,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知该如何是好。
“盈盈,对准雕的胸腹,用力刺!”
一语惊醒梦中人!巨雕此时离我很近,我用力投射理应能够刺到它。
我死死盯着巨雕的腹部,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虽然长这么大,我连鸡都未曾杀过一只,但我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暮云仿佛看出了我的踌躇,忍着痛说:“你放心,你刺中它后,我会将它推开,不会撞到你。快动手吧!”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的同时奋力将匕首投向了雕腹。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哀鸣声,一腔热血顿时兜头兜脸喷洒而来,溅了我一身。
巨雕又中了暮云一掌,已无力反抗,扑腾了几下后,呜咽着从我身边坠落下去。
这场意外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精神,在暮云将我拉上悬崖,在看到他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难过,也不是立刻为他包扎,而是——无可救药地昏死了过去……
醒来时,暮云已包扎好伤口、收藏好飞雪一品,准备再次背我下山。
见我清醒,他将水壶递给我,迟疑了片刻,蹙眉说道:“你、你方才唤我‘暮云’,还说我们此生情深缘浅,这是何意?”
我闻言一时凝在了当下,幸好当时我正在喝水,有须臾的工夫可以思考。我刚才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些话是脱口而出的。现在想来,说出真相实非明智之举。让暮云知道我才是他深爱的那个人,我若是死,暮云和我的家人必定伤心欲绝;我若未死,暮云必然会排除万难与我完婚,而我现在的身体……在这个崇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我该如何面对暮云,如何面对他的家人呢?
想到这里,我作势被水呛到,咳了几声道:“当时情况危急,我许是、许是有些胡言乱语了。咳咳,我与姐姐相处十几载,说话口气难免有些相像,程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暮云的剑眉略略舒展,深吸一口气肃容道:“盈盈,我很感激你不顾安危助我采药,方才你舍身为我的举动也是深深震撼了我。但是,我程暮云此生只爱杜筱天一人,也只会娶她一人。这一点,我在北娄时便与你说得很清楚。我和筱天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雨,虽然总是聚少离多,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将自己的心放在彼此身上,至死不渝。你为我付出的,我都一一记在心中,我会用其他方式尽力偿还你。请你看在我的情面上,不要再为难筱天,好吗?”
听了这番话,我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胸口闷得难受。我掩饰着自己的情凄意切,赧然道:“程大哥,盈盈知错了。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姐姐的事。如今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赶快下山吧。”
此后的四日,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中度过。
终于,在离开永安的第十日的傍晚,我们赶到了永安宫。
在下马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将飞雪一品交给两位侍御医后,暮云自然是由“筱天”接回府上,而我则是由宫人送回泰星殿,各自休养。
这一觉,我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醒来后,碧水告诉我,两位御医第一时间将飞雪一品与其他药材一起制成解药,先是给“筱天”和程伯父服下,待确认药效后,又分别给我娘和暮云服下。
听她这么说,我安心不少,但还是让她去尚药局找来了司医阿九,向他详细询问了四人服下解药后的情况,还有我娘近日的恢复状况。
阿九告诉我,“筱天”和程伯父在服下解药前,已经开始显现中毒症状,服下解药后很快有了好转。暮云和我娘服下解药后至今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因此这解药算是完全制出来了。而我娘如今已能发声说一些简单的话,还能下地走动几步,恢复得也很不错。
这是我这些日子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我长长吁出一口气,缓缓倒在榻上,不再说话。
阿九为我完诊脉,一面开方子,一面说:“此去朔州,对你的身体损耗颇大,你的体质原本就、就不是太好。接下来你还是待在宫里好生调养吧。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顾惜,有人却着紧得很,莫要让关心你的人难过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随口问道:“关心我的人,谁啊?”
阿九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的眼里只有定远将军,可人家丁统领的眼中可满满地都是你呢。”
哦,孝义……我这几年陷于斗争漩涡中疲于应付,实在是没有好好关心过身边的人。他和盈盈一个御前侍卫,一个太后随侍,这些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来是孝义对盈盈动了心,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心意怕是永远得不到回应了。
原本我还是杜筱天时,我还能以局外人的身份劝劝孝义,可如今作为当事人,我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阿九说得没错,自己的身体是该自己爱惜,如今郑府和暮云那儿都没我什么事,我还是安心休养一段时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