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他夜里侍寝自有人,又何必让陌生的宫女照顾自己起居呢。多少年这么过来了,他有些不习惯。
翠微强笑道,“来前儿皇后主子就说了,万岁爷身边的事以前是几位公公费心,只是宫女到底心细些,有个冷热也想的周全,要奴才精心伺候的。”
皇帝呷口茶,他如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就算是做给外面看,也得留下几个。
他是觉得真没必要,只是做了皇帝,很多时候是给外面看的。
他沉吟着还在盘算。这回他的病打懊丧上来。乌林珠用这种法子替她自己洗了冤,不管后头的真相对他打击有多大。
太后为何听了明心的话就劝说他为玉琦诵经,还不是心里有愧,后来更是被玉琦的鬼魂吓的失了心智,自己去瞧她那一回,明明白白听见她口叫玉琦饶命。
他没法子让太后给玉琦偿命,就算知道真相,他也只能亏欠,怪不得玉琦不肯走,真正的凶手被他一直奉养,敬爱如斯,被蒙鼓里到如今。
一头是生死相依为他谋算一生的亲額涅,一头是一辈子惟一心爱的女人,他那些雷霆万钧举起来容易,到了对太后动手时,才知道劈下不去。
太后将素格送来,他知道为的是跟他和缓,聪明如太后,只怕第一眼就瞧出素格跟先皇后的神似,所以非留她在身边。也是因为心底有愧吧。
现在把“玉琦”再送回来,以求他的原谅。
知子莫如母,他心里长叹。
翠微偷眼瞧皇帝的动静,皇帝有副好相貌,温润的时候很难让人移目。她不知道皇帝在这里犹疑什么,不过非留下来不开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这样睥睨天下的君王,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呢?
翠微觉得皇帝待她和气,心里一动,声音里含了蜜,“皇后主子说奴才烹的一手好茶,主子爷就是品茶的高手,闲时吩咐奴才替您消乏。”
素格心里不由失笑,这个翠微怕是有所期待而来吧?这话也说的出口。皇后说没说的谁知道,她这是要撬自己的行市啊。
也好,若是她真能抢了茶水的差事去,自己跟松龄就能被退回去。不由去瞧松龄,松龄个性活泼,遇事就开眉眼铺子,她在那里只管低头,一对眉毛高高低低,这是在御前,忍着没歪嘴儿抽鼻。
皇帝却瞧着素格那一眼,大约对翠微的邀宠极不适应。他心头一动,这丫头不会是吃味儿了吧?这么一想,竟有些甜滋滋的,再对翠微就有了耐心,“这话不错。这段时日药吃的舌头都没了味道,有时倒想换换,擂茶你可会?”
翠微有些傻眼,她会的是功夫茶,那样一抹一挑,一冲一兑,玉腕轻露,茗香幽幽漫在屋内,最能显得人雅似仙人。
擂茶她跟师傅也学过,拿根三尺的荔枝木在牙钵里捣,倒像个舂米的农妇,哪有半点斯文?
她心里讶异皇帝的怪趣味,勉强道,“奴才也学过,只是气力太小,擂不出清香来。”
擂不出清香,意思就是自己拿那些花生芝麻没法子,捣不烂,后头冲水就不匀,茶也就夹生了。
皇帝有些遗憾,瞧她为难也就罢了,“即这么就让人来帮你,朕就留下你做茶水供奉。”
翠微一听乐的有些哆嗦,忙扣头谢恩。
松龄跟素格松了口气,只是还得装着微憾的样子。松龄暗想,家里那些过的礼终于可以不用退回去了。两个人拎着耳朵,等皇帝免了她们的差事。
皇帝如她们所愿开口了,“即留下一个,不如就全留下吧。好在朕这里简单,你们用心就好。”
翠微这么一搅和,皇帝忽然觉得素格伺候入寝也不错。那会子屋内没人,还能跟她好好说话。明心那个卦语跟这个不挨着,她在乾清宫伺候,倒比封妃好,每次还都要翻牌子才能见着。何况自己借口太后病了,已经很久没翻牌子了。
素格跟松龄已经傻了,这可不瞎耽误功夫吗,最后一个都没走成。翠微也觉得意外,皇帝怎么出尔反尔呢,不是只留一个的吗?
跟茶水比,她更愿意司帐。所以最初指派她司衾她也没什么意见。司衾多好啊,晚上伺候皇帝入睡,早起伺候皇帝起床,这夜里早起见到的人都是她。
这会儿自己争了个茶水,怎么就便宜了那两个?松龄还好说,不过是等着出宫嫁人,未必跟她有什么裉节,那个素格,瞧刚才皇帝的眼神,大约是中意的。这下好,自己跟她掉了个个儿,她倒成日能跟主子亲近了。
差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外头敬事房的捧了大盘子进来,里面密密的排了一溜子绿头牌。三个人知道这是皇帝翻牌子时候,行礼后却行退了出来。
翠微心里不高兴,外头丝毫不露出来。出来偏殿,她乐乐呵呵的道,“恭喜二位留下了,今后咱们仨就一同伺候主子爷了。”
松龄憋了半日的浊气吐了出来,她在慈宁宫里多年,对妃嫔这些勾心斗角见的不多,今儿算见识了,心里就不大待见翠微,
“哟,可不敢当。怪道呢,您不早说您是康主子的妹子,瞧刚才万岁爷见了您高兴的,我瞧着吧,宁主子进宫就封嫔,如今又怀了龙胎,眼见就封妃的;您呢,这就在御前了,这哪天爬上龙床,眼见就是小主儿了,我且得巴结您呐。往后您得提拔提拔我们呢。”
她一顿夹枪带棒的挤兑,愣把翠微一张粉脸挤兑的绯红。
素格瞧着翠微要翻脸,忙当和事佬,“当小主是好事儿啊,咱们三人里头飞出只金凤凰,将来咱们出去也能跟人说道说道。”说完抬头见那九正站在前头,忙叫了声“大总管”。
另两个一听也忙低头行礼,进了乾清宫,诸事都得听上头的,大总管的威仪和权力就是顶高的,在人屋下,就得懂得低头。
那九过来点头,嘱咐几句守规矩之类的话,就往南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