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和只带着一只包裹回到了兰园。
陈谨之看到她,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进书房。
“可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一旦入了符道,便终身不再是普通人了。”
“我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
簌和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里再没有一丝迟疑。
“你若是会画符,你想做些什么?”陈谨之严肃地看着簌和,若是簌和学了符咒便是下一代的神符师,唯有心怀天下苍生的人才能担此重任。
“做了符师,起码我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也能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簌和认真地说着,“爹娘惨死家中,簌和没能在他们身旁护住他们,已是不孝,他日必定找出凶手,亲自手刃他以慰藉爹娘在天之灵。”
“簌和,你可知符师的由来?”
“不知,请师父赐教。”
“符师从夏商时期就存在了,只是那是还不叫符师,而是巫师,除了主持祭祀大典,便是为宫中画符念咒,驱散邪灵,直到东汉末年,群雄争霸,三国鼎立,原本驻扎在一块的符师分裂成了三大家族,北方是以北墨山庄为首的火系符师,至阳之人才能真正的掌悟透北方符师的符咒,只是火旺伤身,多是不长命的,西域是以达尔家族为首的土系符师,他们擅长画地为符,利用每一寸土地作为符咒,万物皆有灵,他们的灵力一直都是最强的,江南便是以兰园为首的水系符师,可惜为师并不是至阴之人,虽也是阴年生人,可毕竟阳气过盛,相比于水系符师,我更喜欢修炼火系的符术。”陈谨之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日就是因为他考虑不周,让簌和硬生生画了火符才导致她元气大伤,至阴之人怎能画火符。
“那簌和是至阴之人吗?”
“当然不是,只是你非常有修习符道的天赋,为师三年前就知道了。”
“师父,爹爹是不是曾经给你寄过一封信,不过时间久远了,师父可还记得?”
“记得,我一直存着,想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看,毕竟这是你爹的绝笔了。”
“这么说来,师父一直知道爹娘被杀害的事实,那找人安葬他们的,也是师父派出去的人?”
“是,是为师派人葬了你爹娘,每月都会去你家的宅子清扫卫生,让宅子看起来与先前无异,”陈谨之走到一个小匣子前,在空中写了一笔,这匣子自己弹了开来,里面一封信也顺势飞了出来,“这就是你爹写给你的信。”
簌和结果信,赶紧掏出来看。
“簌和,等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要好好在兰园学艺,兰园的每个人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他们既然愿意接纳你,你就要学会感恩,万万不可冲撞他们,要认真同他们学习,不敢教你什么,都不可拒绝,只管接下来,用心练。爹爹交代过你,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能够保护自己,亦能够保护身边的人。你无须成为一个英雄,只要终身能够问心无愧便好。”
簌和瞬间湿了眼眶,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在信纸上。
“师父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给簌和看?”
“我当日看到这封信时并非有意私藏,只是觉得奇怪,便派人去了你家,谁知道就在你离开的当晚,你的父母就被奸人杀害了,可是现场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我实在是找不到作恶之人,只能派人好生安葬他们。”陈谨之负手而立,看着簌和这个模样,他着实心疼,“那年你才七岁多,若是这样大的打击直接告诉了你,只怕你不愿留在我兰园中好好学书法,那我岂不是负了你爹的遗愿,所以只能狠下心来,况且回家一直是你的心愿,有希望总比满是绝望好得多。”
“还是师父想的周全,是簌和误会了。”
“无妨,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为师便把水系符道传授给你,你想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为师不反对,只是希望你能够心怀天下,你会的越多,就越能得到世人的敬仰,也需要承担越多的责任,这个道理你可懂?”
“簌和明白,成为符师,一定会锄强扶弱,解救百姓于水火,担起这份责任。”簌和郑重其事地说道,然后规矩地跪下,就像初次来兰园时一样,毕恭毕敬地朝着陈谨之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日赠予你的玉佩可还在?”
“簌和日日佩戴在身。”说完从腰间解下玉佩,双手呈给师父。
“此玉虽温润,但也性凉,你亦属阴,或许不适合佩戴玉饰。”陈谨之瞟了一眼玉佩,有些犹豫地想了一想,“刚好北墨山庄的人来了,他们擅长火符,我让他们为你这块玉佩加一道火咒压一压它的凉气,也不会侵扰到你。”
“多谢师父。”
“明日起,每天卯时练字,辰时随我进密室,学画符。字,是符的基础,字写得好,符才能画得好,所以这些年,为师对你的要求颇为严苛,也是希望你能打好基础,底子好了,学什么都能快一些。”
原来三年前师父就已经为她打算好了。
簌和点点头,并没有异议。
“北墨山庄的人已经住进兰园,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为什么他们会住进兰园?”
“因为北墨山庄出了变故,仅剩的门生一路南下逃到江南,投靠兰园。”
“那若是兰园也出了变故呢?我们难道要逃到西域去吗?”
“兰园有师父在,不会出变故,簌和安心便是。”
陈谨之的话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每每听完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信任。他以前总说,爱笑的女孩子将来运气一定不会太坏,看到簌和苦着脸就要她笑,写字要笑着,吃饭要笑着,游园也要笑着。
原来真的是这样。
进了兰园,遇见师父,是她在这个坏年月里最好的运气了。他明知这乱世维艰,却还是想让她好好活着,代替她的爹娘,照看着她,甚至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毓婉汀因为这个事也跟他闹过几次,但他始终站在她这边。
对于毓婉汀来说,十七岁时初遇的陈谨之,是为心上的姑娘赋诗的一个纨绔的江南才子。他极其喜欢听戏,会翘着二郎腿,偶尔偏过头去和身边人低语的公子爷。
在那灯影里的侧脸,透着一种消沉的风流。
后来她才看清楚,在那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坐的是,白骨成堆,守的是,浩浩山河。
最终毓婉汀听了陈谨之道话,忍痛割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出了国,只盼他日后能够留学回来,成为国家之材,至于符道,她自知儿子没有天赋,也不曾勉强陈谨之亲授他,只是在每个午后,都会亲自磨墨,一笔一画地教儿子写字,起码儿子写的不好不坏,也不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