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到东宫,屏退了众人,向太子、兰雪、白雪、陆七以及黄若羽询问了事发经过。
随后,刘公公独自调看公公行事录,才知中邪的是稠小公公,他于三日前因为弄丢了宫服而受罚,身上不仅有瘀伤,屁股上还有杖刑留下的皮开肉绽的伤口。
一个小公公如何获得那些大补药?又是如何吃得大鱼大肉?
刘公公带着疑问查看了稠小公公的卧室,然而什么可疑物品都没有找到。
“回禀陛下。”刘公公回到东宫内院,将所查汇报了一遍,“这名小公公姓稠,于三日前弄丢了宫服而受罚。他的卧室内没有留下药品,也没有大补的食物。”
“锦儿,你怎么看?”其实皇帝心中已然有了定论,鉴于大儿子在鹦鹉下毒一事中的表现,他试探着问道。
奇锦心中也有疑虑,但更让他怀疑的是,这些事情会不会和奇铮有关呢?
“锦儿?”
“啊!父皇。”奇锦听到皇帝的叫唤才回神,垂眸道,“多番事故,都透着蹊跷,儿臣还未有头绪...”
“......”皇帝一听,虽不理解,却明白了大儿子的想法,但玶妃屡屡生事威胁儿子的性命,让他无法姑息。“此事,你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朕处理。黄医女,替朕好生照料太子,今日所见不可外传。陆七,护好殿下!”
黄若羽行礼无声应承的同时,陆七回了声是。
“父皇...”奇锦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皇帝摆摆手示意不用相送,就径直离开了...他兀自叹了口气,“陆七,将他带至你那,劳烦黄姑娘给他医治。”
陆七默默扛起稠小公公,对着一脸茫然的黄若羽道:“姑娘随我来。”
黄若羽偷偷瞄着太子,见对方无意挽留,只得跟着陆七出了主殿,下去了...
转案台。
部分朝臣因为未尽的公务辗转于此,其中就有吏部侍郎左泰。
皇帝出了东宫,没有迟疑,直接驾临转案台,一来,找人调查一切,二来,他想看看身为玶妃的兄长,吏部尚书邓居里会有何表现。
“参见陛下——”一众朝臣见到皇帝,齐齐行礼。
“众爱卿请起。”皇帝入座后,浏览着大家的面色道,“最近宫中怪事连连,今日早朝结束得匆忙,众爱卿还有急事要奏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思量着自己手头那些公务算不算得上急事...
“陛下。”吏部侍郎左泰见此,早想出面谏言,“太子安危事关国祚,如今东宫有人中邪,查清来龙去脉才是紧要之事!”
“喜乐宫宫女失踪也不容小觑,这可事关宫廷内院的安危。”有人附和道。
“是啊是啊...”
“既如此...”皇帝看了看垂眸不语的邓居里,指定道,“这两件事就交由吴大人办理罢。”
说真的,其实皇帝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可惜那人还远在千里之外。若是此事由益安王妃来查,他会更放心,毕竟益安王妃与这些朝臣没有根深蒂固、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不慎接了个烫手山芋的刑部尚书吴大人,此刻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早早出手,推荐邓尚书查办此事...怎么说,玶妃也是邓尚书的妹妹,查办起来要方便得多。
况且上次发生宫女案时,他虽无大错,却也没能尽快找出真相,还是益安王妃破解了诸多谜团。所以,他以为陛下不会将东宫的事件交给他来查...
再不济,推荐宰相纪大人督查此事也好啊...
奈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事关东宫,再简单的事情都会无缘无故变得复杂起来...
“臣...遵旨。”
皇帝:“众爱卿还有其他事启奏吗?”
左泰见阻碍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再次进言道:“陛下,有关明州市舶司治腐重整一事,姜大人已不堪重负,希望朝廷多派些人手,前往帮衬。这是微臣整理的名单。”
皇帝接过奏疏浏览了一遍,圈出几人后,他让刘公公把奏疏递还给左泰:“画圈的除去,其他人先去,即刻启程。”
左泰:“是。”
秋末的阳光打在宫殿的屋脊上,偶尔闪出零星的小微光,大片大片的金黄银杏将整个皇宫衬得秋意十足...
从转案台回到勤政殿的皇帝好不容易可以歇停一刻,他呷了一口刚泡好的香茗,问道:“铭儿那边如何了?可有新消息?”
“最近的一份通报是昨日午时到达的,新的还未到。”刘公公接回茶杯道。
“铭儿欲与钟非一同出海剿灭黑市海盗,也不知进展如何...”
“陛下放心,王爷武艺高超,必能逢凶化吉。”刘公公安慰道。
“上次朕出宫,就见到一个浑身乌黑,还长得一对红眼的高手...”皇帝回忆起梦香楼中发生的一切,不禁担忧道,“那模样就像地狱的恶鬼!铭儿与益安王妃两人通力都未制服那人...”说着,他摇着头,“南境人员复杂,希望铭儿他们别再遇到那样的高手...”
因为时差,皇帝并不知道自己的祈愿未能实现,出远门的儿子已经够人牵挂,身边的儿子却也不能省心...
不过一个上午,稠小公公中邪一事,以及宫女萃梨的失踪,已经在宫中各处悄悄传开。有的人是好奇事情始末,有的人是生怕被此殃及,有的人则是亏心事做多了,怕鬼来敲门...
吴照依旨查办,来到喜乐宫,却被玶妃娘娘以外男不得进入为由,阻拦在外。
玶妃只派了冷嬷嬷接待吴大人。
“大人,有何问题,问老奴便是。”
吴照:“我说嬷嬷,本官奉旨查案,娘娘将我拦至门外,还怎么调查萃梨的行动路线?”
冷嬷嬷:“吴大人,老奴也是遵从娘娘的命令行事,娘娘知道大人的难处,这才特派老奴前来。”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出于无奈,吴照只能简单询问道:“萃梨何时失踪的?”
冷嬷嬷:“昨日傍晚时分,老奴前去叫唤,发现她不在屋中,随后寻遍了整个喜乐宫,也未见着。”
吴照:“喜乐宫附近,可曾出现过可疑人物?”
“大人,这是宫内!”冷嬷嬷一听,十分不可置信道,“除了陛下、侍卫、宫女、公公,那还能有可疑人物!”
“本官的意思是...”吴照觉得这个山芋真不是一般的烫手,“可有别宫的侍卫、公公、宫女来过喜乐宫附近?”
“大人,老奴侍奉在宫内,这宫外的情形...”冷嬷嬷表情淡漠,身姿却是谦恭,“老奴不甚清楚。”
吴照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淡漠,他接着问道:“萃梨有何特征?”
“萃梨生得杏眼细眉,手背上有一颗黑痣,身量与老奴差不多。”
吴照:“她失踪前后,有何异常吗?”
冷嬷嬷依旧表情淡漠道:“没有。”
亏得吴照是个读书人,要不然此刻他一定会破口大骂!
见问不出什么线索,他转而询问了四周的守卫,依旧毫无所获。
随后,他灰头土脸地前往东宫,鉴于太子一向和善,他觉得自己不会再迎来一碗闭门羹。
谁知,这次就像所有人都与他作对似的!
太子虽未拒他于门外,却不让他进入事发的内院!无法实地勘察搜寻细节,也无法问询嫌犯,他只能带着兰雪、白雪的口供,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到转案台...
回程途中,他因为思考,脚步越放越慢...
这一路问询下来,令他最为惊讶的莫过于,昨晚出现在东宫中的残尸。
只可惜,陛下碍于不祥,连夜处理了残尸,那些断臂断腿早成了一块块焦黑,无法辨认身份。
然,稠小公公喊的那句还我手来,还我脚来,却与烧毁的残尸相吻合...这其中有何联系呢?还有,稠小公公又是怎么用药过量,以致发狂的呢?
根据侍卫的说辞,那些残尸很有可能是女子的尸骸,这与失踪的萃梨是否有关呢?
时间过得很快,当吴照拖着沉重的脚步施施然回转台之际,晚霞已经悄悄展露一丝头角...
黄若羽给稠小公公诊了脉,让陆七帮忙给其换了药,看护观察了一个下午,见人稳定了才发现天色渐晚...
“殿下,黄姑娘前来告别。”白雪进屋通传道。
奇锦因为稠小公公一事,暂停了药人之血,正在潜心研究黄御医的那本《杂说医案》。
“替本宫好好送...”他本想让白雪将人好好送出东宫,后来一想,说不定黄姑娘那还有其他黄御医留下的医书,经过一番思虑与挣扎,他还是决定亲自送送人家。
当黄若羽得知太子欲亲自相送,心里简直绽开了整个春季的花~
奇锦将人一路送到了皇宫南门,路上他有意避让着一定的距离,时不时与对方搭上两句。
“谢殿下相送。”黄若羽娇羞着绽开一抹甜甜的笑意,有些舍不得就此离去...
“黄姑娘,今日多亏你带来了《杂说医案》,不知...”奇锦有些难为情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黄御医的其他医书...”
“殿下若是喜欢,小女回去再寻寻,抄好了再送进宫来。”黄若羽甜甜道。
“...那就有劳姑娘了。”奇锦垂着眸,礼貌谢道。
“殿下客气了~”黄若羽行礼回道,又踌躇了一会才告别离开...
坐上马车后,她的内心还在怦怦跳着,脸颊越发绯红,她难为情地用手捧住了脸:“没想到,爷爷的医书竟然发挥了如此之大的作用~回去得多做几分南瓜饼,上供给他老人家~”
马车轱辘辘行驶着,晚霞隐没天边的时候,黄若羽才看看抵达黄府。
“老爷,小姐回来啦~”
黄太医今日正好休沐在家,见女儿回来,他拉过女儿十分严肃地进了书房,还屏退了附近众人。
“爹,怎么了?”
“女儿啊...”黄太医满脸忧愁道,“听说宫里出事了?”
黄若羽犹豫了一会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爹你放心,女儿这不好好的嘛。”
黄太医一脸着急道:“听闻太子一直不愿召见你,今日你怎地这么迟才回来?”
“因为今日太子召见女儿了~”黄若羽甜甜道,“太子喜欢钻研医书,一听我带了爷爷的《杂说医案》抄本,就召见女儿啦!”
黄太医一听,脸色都绿了!
“女儿,你真的这么喜欢太子吗?”
黄若羽娇羞地垂下眸光,许久后才默默点了点头...
“不行!!”黄太医忽然厉声反对道,“皇宫是什么地方?!女儿你有没有想过,进宫意味着什么?!”
“爹...”黄若羽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生气,她很是不解,“进宫当妃子不好吗?”
黄太医语重心长道:“你若是进了宫,就不能再行医了...何况,宫内生活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光鲜亮丽,东宫...哎...今日发生了什么,爹若有耳闻,这趟浑水,爹不希望你蹚进去...”
对于不能行医,黄若羽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但对于浑水一说,她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今日我给殿下解答了不少疑问,殿下也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殿下是好人,何来浑水一说...”
“出手相救!”黄太医抓住了重点,上下查看到,“女儿,你伤到哪儿了?都这样了,还说不是浑水!”
“爹,我没事,殿下护的我~”
“哎...女儿啊!”黄太医再次申明道,“反正爹是不会同意你进宫的,原本听闻太子并不待见你,爹想着日子久了,你也会作罢的,可如今...不行!明日,我就找陛下说说,就算不要我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进宫!”
“爹!”黄若羽是真的不明白,“殿下说了,让我抄好医书带给他,你若是此时与陛下说这些,会让陛下以为,我们黄家仗着爷爷留下的医书与名声,便如此目中无人!”
黄太医一时语塞,他觉得女儿说得也在理,可是,他是真的不能让女儿进宫!因为,当年为太子诊断,并诊断出癔症的正是他!
这些年,他行事谨小慎微,无事一定不在宫中逗留,尽量避开东宫,见到太子向来恭敬,也不敢多问。对陛下,这件事更不能提起,因为若是被他说对了,陛下为保太子名声,说不定会杀了黄府满门!说错了,更不用说,也是满门抄斩!
所以,最好的保命方法就是离得远远的,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
可他没想到,陛下会让女儿进宫为太子诊脉,更没想到太子竟然召见了女儿!
这下可就左右为难了...
“啊!”黄太医忽然灵光一现,“那些医书,明日你一起全带给太子殿下!”
他能猜到太子执着于医书的原因,那索性一次都给了,他再与陛下说谈,就说自己的女儿当太子的女人实在不够格!
“?”对于父亲的变来变去,黄若羽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嘟哝道,“女儿不要...一本一本给,女儿可以多见几次...”
“你!”黄太医正想说教,忽而又灵光一现,既然太子是因为医书才召见的女儿,说明太子的目标不是女儿,而是医书...何况,太子向来不待见医者...
等一下!说不定太子想把若羽当成人质,以此钳制监视我...
“哎呀!”想不明白的黄太医懊悔地一拍手背,抓狂道,“到底是哪样嘛!!”
深夜时分,皇宫内一片安静,只剩勤政殿附近依旧灯火通明。
“陛下,已经亥时了。”刘公公将茶水换了一杯热乎的,提醒道,“这杯是花茶。”
“这么晚了吗?”皇帝放下笔墨,轻轻打了个哈欠,“这份送往明州,即刻发出。”
“是!”刘公公接过文书小跑着,前往转案台。
皇帝呷了一口温热的花茶,来到窗边,抬头望月:“不知道锦儿睡了没有...”想着想着,他还是决定前去看一眼,“去东宫。”
“是。”随侍的海公公即刻给皇帝披上披风,招手示意小公公们赶紧备撵。
东宫。
“殿下,您在想什么?”兰雪递上一杯热茶道,“天气转凉了,殿下拿着暖暖手。”
奇锦接过热茶,觉得暖呼呼的,其实,他在想要如何从兰雪、白雪那知晓奇铮是否做了可疑的举动...是他太过求成心切,才会直接使用药人之血,如今停下食用血液后,反而不再反胃了...
冷静下来后,他在思索,奇铮从哪儿弄来的药人?又是如何得知这种奇怪的医治方法的?
“兰雪。本宫还想再要一个药人,你依据上次的做法,再弄一个来。”
“?”兰雪一听,一脸的茫然!上次主人弄来药人,她与白雪均未参与,就是某日早晨,东宫外忽然多出一个大箱子,主人吩咐几个小公公一齐将箱子抬进了内院大殿内...
“殿下...这个药人...”她露出一脸的为难,搪塞道,“怕是不好弄...如今,一个药人已经很棘手了,再来一个,若是被发现,不知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也是...既然药人效力不佳,那就送出去罢。”奇锦再次尝试道,“怎么送进来的就怎么送出去...”
兰雪思索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主人怎么弄来的药人,要将药人送出去,她还是能想出办法来的...
“奴婢明白了,明日便想个法子,将那药人运出去...”兰雪点点头道。
“殿下,这是原来的药汤。”正逢此时,白雪端着药碗进来,里面盛的是具有安眠效用的合欢丸药汤。
奇锦端起药碗将之一饮而尽,等了大概一刻不到,他觉得有些困意了便退了衣袍,钻进了被褥中。
兰雪、白雪将烛火一一熄灭,轻轻退了出去。
深夜的岑寂在瑟瑟秋风中更显孤寂,唯独剩下的一点人声要数还在路上的皇撵...
抬着步撵的公公们因为费力正呼出团团哈气,距离东宫还有两座大殿的距离...
陷入静谧的东宫此刻十分安详,那些连连发生的怪事余波好似胆小的小鬼,躲回了黑暗的角落中...
当皇帝终于到达东宫大门,下撵准备探望大儿子之际,一切静谧与安详瞬间打破!!
“啊啊啊...是...是人...爬出来一个人!!”
东宫中,距离内院大门最近的值守小公公不经意间,看到内殿大门开启一条缝,径直爬出来一个人,吓得魂不附体!
听到喊声的皇帝定睛一看,远处确实有个白色的身影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