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你已经出生,是太子的长子,魏氏母凭子贵,本应封为太子侧妃,但万康帝始终不松口。魏氏仗着孝敏皇后撑腰,暗地里给应皇后使了不少绊子,甚至意欲伤及应皇后性命。万康帝被逼之下,以放弃太子之位相逼,孝敏皇后这才不得已处置了魏氏。”
“言已至此,你懂了吧。万康帝若真的在乎出身,又怎会倾心于当时不过一介平民的应皇后?”
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没想到今日竟牵扯出这么一段皇家秘史。镇南王明面上并未细说,但众人心中早已分明。魏氏害得万康帝与应皇后离心,差点错过终生,又屡次陷害应皇后。想来,万康帝心里必是恨极了魏氏。
万康帝是身份尊贵的堂堂男子,面对一个遭设计才出生的孩子又怎会心生欢喜呢?只怕一看到赵璋谋便会想起他的生母,自然是对他没有好脸色。
因此,总归是伤了父子之情……
赵承晞心里有些理解万康帝了。万康帝有洁癖,却遭人设计与一个不喜的女子一夜缠绵……
呃,只怕是一辈子的阴影……
赵璋谋面色煞白,言语里尽是抗拒:“本王不信!这些都是你为了维护万康帝编造的谎言!父皇从未把我当过他的儿子!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嫡子!我不信!”
“本王在万康帝身边多年,此番所言皆是见证,绝无半句虚言。纵使魏氏罪大恶极,但万康帝顾念稚子无辜,勒令宫人不准提及魏氏所犯之事,以便保全你的颜面。万康帝或许的确对你心存芥蒂,宫里的人最会看主人眼色审时度势,本王问你,从小到大,可有宫人对你不敬?太傅教导你可曾敷衍马虎?吃穿用度上可曾苛待过你?你说你是庶子,但应皇后可曾给过你半分脸色?先帝可曾不尊你这个兄长?”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质问,赵璋谋一时无言以对。
镇南王却越说越气:“你年少时颇为自负,野心勃勃,对政事多加评论,万康帝几番斥责你都置若罔闻,甚至私下结交朝臣。原本万康帝可借此将你治罪,但最后还是顾念父子之情,隐下此事,将你远调京陵,无召不得回京。没想到你却心生怨怼,如今得知真相,还不回头?难道还要一错再错?”
赵璋谋心中几十年的信念动摇了。
年少之时,他也曾追问过宫人们关于他生母的事,但无一不是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赵璋谋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只知道他的生母是一个侍妾,为万康帝不喜。宫人们还嘱咐他万不可在万康帝面前提及魏氏。
赵璋谋自幼便知道万康帝不喜欢他。在赵璋谋心里,他的父皇的形象总是不苟言笑的,声厉色荏的。他更像是位帝王,而非父亲。
但赵璋谋见过他对赵璋询说话的模样,言语上虽然严肃,但神情却暗含温柔。
赵璋谋清楚,万康帝在他的面前,从未有过这种神情。
他自认相貌,才学,用功程度都不输赵璋询。
唯一他比不上的只有身份。
不知内情的赵璋谋只能把万康帝的差别对待归咎于身份上。
一个是皇后所出。
一个是侍妾所出。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赵璋谋心里是怨的,是恨的,是不甘的。
赵璋询继位之后,他原想就此罢了。毕竟赵璋询的确有治国之才,他对自己这个兄长也算尊敬,而且他也不愿让孟可萋伤心。
没想到赵璋询登基才两年就驾崩,孟可萋也跟着去了。
赵璋谋这才又动了心思。
赵承晞年幼,怎能担此重任,他也想给世人看看,想向他地下的父皇证明,他赵璋谋若非出身所累,也是当得那个帝位的。
可如今,镇南王一番话却将他多年以为的事实全部打碎,把一个真相血淋淋的摊在他面前,逼迫他接受。
从小到大,他确实从未受过苛待。也只有万康帝的态度,才会让他心生委屈。
应皇后的确对他关怀备至,在他和亲生儿子赵璋询之间,向来是一碗水端平。至少在赵璋询被封为太子之前,无论是笔墨纸砚,还是吃食衣物,甚至一应用具,他的和赵璋询的并无二致。只是赵璋谋都把这些当做是应皇后的惺惺作态,只为保持住她宽厚仁慈的国母形象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除去一个意外出生的罪妇之子,只要万康帝一句话,又有何人敢置喙?
他要如何接受,接受他从小到大固有的印象都是他的臆想?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原来是他自己被侍妾之子这个身份固步自封了几十年。
“父皇……”
赵璋谋早已失神落魄,一片混沌。
万康帝和赵璋谋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父子,性子上也有相同,皆不愿将心事吐露于人。若二人早点袒露心迹,想来不会走到这一步。
岂止是赵璋谋,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垂眸摇首,无奈喟叹一句世事弄人。
但场上一人除外,他眸色清明,不动声色间暗暗做了个手势。
场外忽然一阵异动,不知从何时早已潜入另一批人马,瞬间包围了全场,形势立转。
忽闻场中两声痛呼,回首一瞧,那原本意气风发的越王已跪倒在地,面色苍白,两臂无力垂下,显然已被卸了力。
他身后之人神色淡漠,眉眼疏离,立如芝兰玉树,一袭黑衣掩不住他的卓然风华,只有眸底翻滚的血气泄露了他方才瞬间干净利落卸了他人两条胳膊的狠绝。
他喉结滚动,吐出两个字:“投降。”
大势已去,该当如何?
赵璋谋已被擒,若杀出条血路,是否可保性命?若是投降,谋反大罪,只怕迎来的也是死路。
又见一华服女子,行至男子身侧,与其执手,陡然间男子戾气尽消。
赵承晞声音朗朗凛凛,高声下令,传遍全场。
“投降,不杀!伤无辜百姓者,杀无赦!”
须臾之后,入耳的便是叮叮当当的兵器掷地之声,反叛者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