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葬礼办得齐齐整整风风光光。
办完了,端方帝在朝上,让太子当面给端王道谢:“你三哥辛苦。”
太子毫不勉强,诚恳躬身长揖。
端王一脸惶恐,摆手躲开:“我虽是兄长,却是太子的臣属。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么?”
紧接着,令人料想不到的是,端方帝还加封了桓王和祺王:“这两个,一个真有个当长兄的样子。一直勤勤谨谨地帮着叔叔们,从进了东宫,就只是每天回去换身衣裳。
“一个呢,一边照看弟弟,一边又体贴兄长——景王妃前阵子刚有了身孕,所以原本长安是让景王留下帮着端王跑跑腿,祺王却主动替了哥哥的差事。
“两个孩子都是好样的。前些年朕给锦王加过亲王衔,如今给桓王和祺王也加上。”
满朝皆静。
所以,太子妃薨逝了不算,太子身边,还忽然出现了三个亲王侄子?!
而且,是先文惠太子家一个,先二皇子家一个,如今的三皇子家一个?!
那庄王……
众人心思未了,便又听见端方帝在上头轻描淡写地对着太子道:“至于驰儿,那是你儿子,以后你自己去加封。朕就不管啦。”
太子什么时候有权力给别人加封亲王衔了?
那除非是天子!
所以,太子的位置,陛下不打算动!
众臣精神一振,纷纷凑趣,露出个亲切的笑容去看太子。
可太子的表情却深深埋在宽袍大袖后头:“父皇明鉴。驰儿母亲刚走,父皇便是要封他,儿臣也是要替他辞的。
“他还小,贤愚不肖尚未可知。皇家血脉,照着规矩不委屈他也就是了。别的,等他真有了尺寸之功,再说不迟。”
端王和左相同时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太子。
这一位,能说出这么谦虚守礼的话来,可是太少见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端方帝却似浑然不觉,只是弯弯唇,嘱咐一句:“好生照看驰儿。”便宣布散朝。
但其实,照顾庄王一事,却已经被石磐全部接手了过去。而且,丧仪已毕,石磐却没有半分要搬回去的意思。
对此,太子的处置方法是,他直接去问长子庄王:“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毕竟你有三年的孝要守。”
“皇祖父刚令人来给我传了旨意,让石磐姑姑陪我去终南别宫守制读书。出了孝再回来。”庄王垂眸,“宫人们已经在收拾我的行李。”
“石磐可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你自己去行吗?”太子忧心地皱眉,“反正是守孝,不如我跟你皇祖父请旨,让你邬喻姑姑陪着你吧?她正修道,陪着你倒也合适。”
“皇祖父发了话,让五哥六哥七哥每人陪我一年。本来是五哥在先的,七哥不肯,刚才已经去找皇祖父说项了。”庄王仍旧低着头。
太子微微色变,随即又换了和蔼模样:“那就好。有兄弟作伴,你也少钻些牛角尖。”
康王去找端方帝要求跟五哥定王换年份,端方帝却不许,理由还是现成的:“你五哥该议亲了。你们太子妃四婶一去,他该守一年的孝期。正好陪着驰儿。
“真跟你换了,等到后年,人家该娶媳妇生娃娃,哪里来的闲工夫去终南别宫吃青菜豆腐?不换!”
康王撒泼打滚,反正不管,就是要去:“从四婶出事,我就没离开过八弟一步。如今他一个人去终南山,我若这个时候把他撂下,我算什么哥哥?!”
端方帝无奈,索性让他和定王一起去。
就这样,又过了三五天,桓王和景王一起,护送着定王、康王、庄王和石磐去终南别宫。微飏亲自来送行,抄了几十个素菜的做法方子,都塞给了伺候康王的雁翎收好。
等微飏回宫跟端方帝回话时,只见老人家出神地看着案上的玉玺。
微飏看看甄三九。
三九缓缓摇头,表示并不知道端方帝在想什么。
一时崔贵妃命人来跟端方帝说:“永福的两个乳娘,有一个不合适,我换了。太子那边万一有说的,陛下只推给我就好。”
端方帝这才醒过神来,漫不经心答应了,看看微飏好奇瞅着自己的表情,不由得无奈地笑,挥手令其他人退下,拖了长音问:
“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不许有一点儿**啊?!”
“哦?那看来是真有心事了。”微飏轻轻地笑,坐到他身边的脚踏上,靠着老皇帝的膝盖,低声跟他说着送行的场面:
“……萧瑟得很。偏又赶上秋天渐冷,梧叶飘黄。锦王和祺王送了东西,人没露面。端王、太子、其他几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还有朝中那么多人,都知道这是太子的嫡长子,也知道您有多疼他。可就是没了亲娘,就没人敢再沾他了。
“说实话,我都在想,太子妃这一场难产,真是个意外也就算了。可如果不是呢?”
端方帝被她说得胸口一闷,深深呼吸了长长一口气,才发出了声音:“隋氏是个精明的人。自从她有了身孕,哪怕是端午节那么大的事儿,她也不曾试图染指半分。
“后头皇后被禁足,东宫忽然多了五六个女人,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她索性给太子封了个全套的东宫内命妇来。
“可她自己呢,就守着驰儿,养胎,看书,听说,还画画、观花、养鱼,坐着不动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弹上半个时辰的琴罢了。
“这么又聪慧又淡泊的人,没人能害得到她。是意外。不是人为。”
微飏靠着他的膝头, 轻轻地嗯了一声:“肯定不是人为。是意外。”
一老一小都竭力避免把事情和人心往恶毒的方向议论。只隔了一时,便又默契地转开话题,谈论起今天午饭要吃点什么。
可是,班信已经入宫去见崔贵妃。
“东宫太子妃之死,一定不是意外!娘娘一定要分出些心思来查探此事!否则,那些人一定会把主意打到永福身上。
“娘娘,永福现在您这里,如果出了事,不论是太子叫起撞天屈,让您还他的女儿;还是端王把皇后娘娘和您争夺宫务、永福被无辜牵累这种话,生搬硬扣在您身上,您都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您要不然,找个借口把永福送回东宫,让她自生自灭。要不然,您就一定得查这件事!”班信一脸阴沉,“也是给永福的母亲,一个交代。”
崔贵妃深吸一口气,用力一点头:“你所言不差。我赶走的那个乳母,正是想要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