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摆在云府的客厅上,姜氏品妆大扮,美艳中带着几分柔和。
她看着穆阳时,眸光犹如拧出水来,对英俊又贵重的女婿很是满意。
其实,姜氏觉得再没有比穆阳更好的女婿了。
她不看重穆阳是当朝靖王,也不在意穆阳到底是谁的儿子,从聘礼上就可以看出穆阳对云薇的重视。
穆阳进来后第一眼是去看云薇,忐忑又紧张。
谁能让堂堂靖王紧张?
不在意又岂会紧张呢?
姜氏笑容更暖,不顾正端着岳父矜持派头的云默,主动把穆阳叫到身前来,仔细询问穆阳日常。
叮嘱他多注意身子,不可太过劳累。
穆阳每一个问题回答很认真,万娘娘同姜氏相似,都很疼他。
万娘娘有五皇子,穆阳自知不是亲生的,这又同岳母对他的好不一样了。
姜氏直接说道:“你可以把我当作娘亲,我对你好,一是你值得,二是我对好并不要你回报我,你多疼疼我女儿,你就不算辜负我。”
穆阳点头说道:“我不会让薇薇受半分委屈,谁都不能让她不舒服,包括我。”
“咳咳咳。”云默咳嗽两声,说道:“我没点头呢,靖王先不要发誓保证,我女儿不嫁给靖王,也没人敢欺负她。
薇丫头聪慧,她最不该早嫁,多留两年可继承我的衣钵,有可能在朝廷上真正出现一位女官……”
姜氏道:“薇薇不喜欢那套,她不做女将军,不做女官,她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全看她自己,不羡答应过我,不会勉强她去做不喜欢的事。”
“我女儿没那么大野心,也没想过改变什么。”
姜氏眉眼柔和,语调中却显出一抹锋利,“我给她最宝贵的不是嫁妆,而是保证她想要过的生活!”
云默摸了摸鼻子,不敢大声说话,小声嘀咕:”我不是可惜薇丫头的天赋嘛。”
云戎已经是穆阳铁杆儿,张口帮穆阳:
“我爹听姜姨的,他在外是朝中重臣,对姜姨百依百顺,外人说他惧内,并没有错。”
“儿子劝您一句,这门亲事您认下吧,别再为难您未来女婿,别想着再多留妹妹两年,继承衣钵。
您所珍惜的,我看不上,大妹妹看不上薇妹妹同样不喜欢。”
云戎皮皮笑道:“您以后多收几个学生继承衣钵,横竖我们家——”
“哥哥,父亲还可以指望姜姨肚子里的小弟弟啊。”
云爱坐在姜氏身边,笑逐颜开,“父亲还有两次机会呢,大夫说姜姨怀得双胎。”
云爱特意多看姜氏突起的肚子几眼,“真希望是龙凤胎,弟弟妹妹我都喜欢。”
姜氏被云爱等人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自从确定怀得是双胎之后,她就成了家里的镇宅之宝,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
姜氏怀云薇时,虽然丈夫也疼她护她,终究不如云默。
她曾经暗暗说过,不能去比较,否定前夫对自己的爱重,但是女人心,连女人自己都把握住。
总是下意识去比较,何况云默又是她真心喜爱的丈夫。
云默对她好,她对云默也不差,即便怀孕反应很大,怀着双胞胎也很辛苦,姜氏甘之若饴,给心悦的丈夫延续血脉让她很满足。
云默眸光放柔和,不再把穆阳当作抢自己女儿的臭小子了。
穆地主上下看了看姜氏,又看了看云默,最近推演命格八卦习惯了,他不自觉暗暗照着他们夫妻的面相推算子女缘分……
穆地主本打算随便算了算,他眼睛越睁越大,掐手指越来越快,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汗水,怎么可能?!
“闽王殿下身体不适?”云默询问道:“您出了不少的汗?您这是在给谁推算?薇丫头同靖王婚事不顺?”
“不,不,不是。”
穆地主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笑道:“我学艺不精,算大不准,云大人同姜夫人都是极富极贵的命格。
两位结合本该是龙凤呈祥,如今姜夫人怀有身孕……两位以后纵有小坎坷,也会一跃而过。”
穆阳出面说道:“天心最慈,总留给世人一线生计,推演命格运数本就是未来数万种可能之一。
您不必太过执着推算结果,您该知道,人定胜天。
您无法推算身边至亲,您再看看云戎他们,是不是也有所不同?还有朝议郎慕大人——”
慕老头尽量不去看穆地主,往日他是非主位不做的。
今日挑了角落坐着,只为观云薇定亲,他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穆地主给他来个意外重逢的惊喜。
对从小养大的穆地主,慕老头太清楚这个混小子每每都仿佛没长心似得来个意外之举。
“朝议郎,为皇上找出这个名誉官职封赏给……”穆地主卡壳半晌,低声说了一句:“慕伯父。”
彼此之间的尴尬已经能让云薇原地扣出三室一厅来。
“皇上厚爱,封赏我爹,我对皇上唯有尽忠已报,不敢因私情耽搁国事。”
云默向皇宫方向拱了拱手,“皇上赏家父,比提升我官职更让我感激,我一直希望能给我爹长脸,让他以子为荣,得儿子荫封。”
“朝议郎虽虚衔,不上朝不议政,却是正经的文官体系,在百官之列,为文官所认可,我爹即便见到一二品大员,无需再行跪拜礼。”
云默笑道:“往后他出门吹嘘儿子如何孝顺,如何给他长脸,也更有依据,不怕旁人反驳。”
穆地主暗暗掐算了半晌,摇头道:“果然,舅……不是,慕伯父的命格也变了。”
他满心欢心并站起身来,拱手对朝议郎行礼:
“虽然我只是算出未来几种可能之一,不过您放心,以后您有得是儿孙福可享。儿子孝顺且官运极好,朝议郎的官职并非您仕途的顶点。
您放弃掉的东西,迟早有一日能加倍拿回来。”
慕老头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吃米:
“嗯,有不羡,我也不求什么了,以前你不肯给我算,嘿嘿,咱们现在成了姻亲反而能算了。
我过得很好,起码能再活个十年……你是太后疼最在意的儿子,太子殿下的事我听不羡提过,他那群亲戚住去了东宫,你入宫去劝劝你娘。
为一群小人气坏了自己不值当,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兴许太后还能再找到比安国公更好的老头儿。”
穆地主嘴角微扬,眸子闪了闪,点头道:“只要您好好的,母后一定会珍惜自己,少生一些无用的闲气,少管一些麻烦事。”
云薇觉得这是自己定亲吗?
怎么感觉是穆地主来给他娘同提亲的?
杨皇后若是君临天下,太后再嫁人也不会再有人非议了。
穆地主彻底放下推演命格,主动拉着云默去下棋。
去书房向云默请教诗词,两人一起谱曲,说定留给儿女做定情的信物。
慕老头小声嘟囔,“别人家都是玉佩当信物,你们这对亲家别出心裁,弄一出一个曲子。有才华有天赋的人真可以为所欲为,横竖我是不懂了。
不过,别人孙女有的,我不准许我孙女没有!”
慕老头掏出一对雕刻着花好月圆的玉佩,分别给了云薇同穆阳,看向穆阳多了几分期许:
“早早就给你准备了,我本以为可能用不上,没想到还是要给你玉佩,不过我是以薇丫头祖父身份给你的。
你做穆地主的义子挺好,是地主的福气。你时来运转了,以后你专心做好地主儿子,少掺合皇上那一堆烂事去。
穆地主……他除了偶尔脑子糊涂之外,会是一个疼爱儿子的好父亲,当年的事……你怪他的话,趁着他还能干活,使劲使唤他。
他越是想要补偿你,越是顾及太多,当初抱你回来,不曾把你抢到他名下,把你让给皇上,不是不疼你。
他害怕因为他,阿阳再受委屈——他酒醉时同我提过,怕你知道真相,怕你不肯原谅他。
怕护不住你,毕竟那个时候他也成亲了。
万娘娘比他当初娶那个媳妇好得多,万娘娘能把你当儿子养,他媳妇面甜心苦,不肯善待你。
等他自觉能护住你时,见你同皇上宛若父子,他又不敢开口了。
以后又是一堆的事,你被杨少主夺走根基,他心疼又是后悔,更不敢多说一句,甚至有一段日子,他尽量疏远你。
他师傅给他批过命,好像他命里带衰,会连累身边的人,横竖命格不咋地。”
慕老头如同长辈拍了拍穆阳的肩膀,低声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薇丫头又是我孙女,你应该算是我的童养孙女婿了。
哈哈哈,玩笑,玩笑,阿阳别生气啦。”
穆阳摇头道:“我没生气,您尽管把我当作你孙女婿,您的确养大了我。”
“这才对嘛,你同地主都变了,向好方向转变,不再瞧不起我,肯听我唠叨。
我才华什么的不如你们,没遇见太后,我就是个小地主罢了。
不过,我到底痴长你们几岁,多活几十年,从乱世到太平盛世,从微末小地主到……
咳咳咳,你们的眼睛是向上看的,我一直记得自己是个小地主,自己是个寻常老百姓!”
穆阳乖巧又安静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慕老头兴致极高,连云默都不肯听他唠叨,穆阳肯听,他还不拿出所有多活几年的智慧给穆阳说说。
云薇贴心送上茶盏,慕老头接过大口喝了茶润喉咙。
云爱已经扶着姜氏去歇息了,云戎跑了出去在程风等人面前炫耀,并且添油加醋讲述靖王提亲的经过。
慕老头瞧见屋子里没人了,大咧咧说道:“阿阳,我就说一句话,别听不羡,你岳父嫌弃这,嫌弃那,对你横条鼻子竖挑眼的,恨不得一直留着薇丫头。
你是不知道,他对你特别满意,上次我灌醉他,他说除了你,他把薇丫头嫁给谁都不放心!
倒不是怕薇丫头被夫婿欺负,他怕女婿配不上薇丫头,你听明白了只有你般配薇丫头。
当岳父同当岳母不一样,岳母可以把你当儿子看,岳父只能把你当做拐走掌上明珠得臭小子,警告女婿不可亏待自己闺女,否则岳父是能打上门去,收拾女婿!”
穆阳试探问道:“您灌醉过我父亲,灌醉过我岳父,您总是灌醉他们,借此打听他们的心里话?我酒量很好,您灌不醉的。”
其实穆阳都怀疑穆地主是装醉!
倒是岳父云默没有功夫护身,未必不会真喝醉了。
“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趁着酒醉说说心里话,排解苦闷有啥不好的,我这人嘴巴严,听到了还能往外说去?”
“您嘴巴严儿,特别严!”云薇笑道:“只挑选能说得说给阿阳听,比如闽王的私情,您如何都不肯说!我怀疑您听过吗?”
“……”
慕老头脸一下子红了,狠狠腕了云薇一眼,“罢了,罢了,你这小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你夫婿!
不过,你以后看着点阿阳,这小子……同地主有点像,别是冷不防给你来个狠的。”
穆阳握住云薇的手,警告慕老头,“我不像父亲,您再胡说吓唬薇薇,我进宫去搬出皇祖母。”
慕老头心头中了一箭,穆阳真有可能请皇太后出宫。
他才过了几日潇洒自在的日子?
不能再被老太太给缠上了。
毕竟他这老腰可是受不住了啊。
“对了,隔壁御史他爹约我一起溜鸟,快快,来个人提来我的鸟笼子。”慕老头找了个一听就很假的理由迅速开溜。
他迈出客厅大门,提着下人送过来的鸟笼子,眯起眼眸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隐隐听到云默同穆地主一起合奏的乐曲。
老脸上绽开笑容,他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滋味了,回过头看到穆阳小声同云薇说话,可能是表白……心头涌起一股甜蜜来,他竟有点想老太婆!
天,是他最近补肾水的羹汤喝多吗?
慕老头说了一句,“阿阳,听那御史的老爹说,江南哪一条河上好像挖出不得了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没法打听,许是冲着中宫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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