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戎连连后退,毫无方才打仗时的勇武果绝,年轻英俊的脸庞还带有几分的稚嫩。
一双剑眉不安的簇着,隐隐透出一抹心疼。
对面前少女的心疼,对一旁八九岁男童的怜悯。
云戎五官硬朗,有几分疏朗敞亮的气质,可信又可敬。
这也是少女肯直接相求, 并且交代出身的原因之一。
少女身边的随从大多死光了,剩下还在喘气的两三人身受重伤,很难保护他们通过汉中县等关隘,成功进入川蜀的范围。
少女险中求生,赌一把救过自己的少年英雄是好人。
云薇强压下微抽的嘴角,出声喊道:“大哥。”
云戎转身见到云薇, 长出一口气, 向云薇递了个眼色,慌忙又腼腆说道:
“快过来帮我服起……扶着官家小姐,小妹回家后,得给我作证,我不是逞强,看……看上小姐长得好。”
云戎尴尬挠了挠头,眼角余光窥着清艳的少女,前言不搭后语:“我见不得劫道行凶,女子受辱。”
云薇在心里给云戎的演技打九十九分,少给一分怕云戎骄傲。
云戎除晕血的毛病之外,他再无成为名将的任何短板。
他疆场上果决刚毅,能征善战,能谋善断,可同士兵一起冲锋,也能从容布阵。
甚至云戎也敢以武将之身同文官或是朝争,或事联合。
云戎长在天穆王朝,期望建功立业,对皇上一统江山无比的支持。
他想立功, 不愿只是护送云薇去见穆阳。
云薇赶忙上前搀扶起少女:
“不敢当,不敢当,您身份贵重千万别跪大哥了,大哥以前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这事他没少被我爹打,我们家只是略有余财,惹不起勋贵重臣。”
少女眸色沉了几分,“不知令尊是哪位?听你们的口音不是川蜀人。”
“他在京城惹了麻烦,被我爹给打发出京躲风头,我爹是暴发户啦,家里刚富裕没几年,我哥招惹了诚国公……”
云薇吐了吐舌头,“不该同姐姐说这些事,刚才我听说姐姐家里又是将军,又是侧妃的……就想着姐姐能不能帮我哥一把?”
她眸子亮晶晶看着少女,满是期盼,“我爹让大哥自己赚上五千两银子才准许他回去,我总觉得……我爹自己留在京城, 怕是不大好, 我哥惹得是诚国公啊。
若是姐姐能同贵人们说上话, 许是能让我爹同我娘从京城逃出来——”
云薇说着说着哽咽哭了起来,“我想娘亲啦,我要见娘亲。”
云戎手忙脚乱安抚妹妹,一脸苦涩后悔,“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强出头,害了自己不说,咱爹的生意毁了大半。”
少女眸子再次闪烁,不大相信他们,轻声说道:“你们可以抓我同小弟回去,献给天穆的靖王殿下,自然能抵了罪。”
“不行!”云薇如同炸了毛的猫儿,小脸煞白,身躯都不由得颤抖,死死抓住云戎的袖口,“哥,我怕,我再也不敢啦。”
“呜呜呜呜。”
云薇哭得天崩地裂,猛翻白眼,完全一副哭晕过去的架势,暗暗捏了云戎,你来说。
云戎满脑门的冷汗,让他说啥?
说靖王非自家小妹不娶?!
云戎尴尬看了一眼求知欲很强的少女,他不是故意骗人,咳嗽一声才道:
“没事了,没事了,靖王殿下长成那样子,是女孩都喜欢,爹不曾怪过你痴心妄想,调戏靖王殿下。
本想着成全你,把你送去给靖王殿下做侍妾,未来的靖王妃——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云戎腰上一疼,忍着,必须忍着,谁让云薇躲懒,让他欺骗‘无知少女’?
“善妒容不得人,恨不得把靖王殿下栓她的裙带上,不让外人看上一眼,她又心狠手辣,小妹太倒霉了,被她当成那只亲近靖王的鸡,宰了给对靖王有心的女孩子看。”
云戎对少女苦涩道:“我们两个是被赶出京城的,小妹得罪的人比我还要难以招惹,否则我不会带着一个女孩子出京经商。
我听说靖王殿下在川蜀受挫,便想着来这边躲一躲,寻找机会……贵人要去锦城,我也正准备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少女低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然抬起眸子,笑道:“我姓姜,恩公称我姜姑娘就好。”
“不敢,不敢。”
云戎脑子快速翻过锦城这边的资料,多了几分敬畏,“若非皇上兴兵,贵人得封县主,我——我是犯了贵人的商贾之子怎配县主恩公之称?”
“恩公也读过书?”
“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勉强学会看账,不过我更愿意从戎,可惜我爹就我一根独苗,死活不让我去。”
云戎放开捂着脸的云薇,拱手道:“家父也姓姜,县主不嫌弃称我一声姜公子,恩公之称是万万不敢当。
倘若县主信不过在下,等前面岔路,我带小妹离开,县主自行离去。
朝廷退兵,我厚着脸皮去锦城时,还望县主能看在今日的份上,让我在锦城容身,我也能把父母从京城接出来。
哎,神京城我家是待不下去了,靖王同诚国公势力遍布天下,唯有锦城能让我家容身。”
“姜公子怎知天穆会退兵?”姜姑娘恍然大悟,“你们从神京城而来,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似是而非的消息不足为信,靖王很少有攻克不下来的地盘,锦城怕是——”
“不是小道消息,是我听到的,靖王不得皇上信任,皇上最近龙体不好,征伐川蜀不顺,朝臣反对继续耗费钱粮,皇上还是在意名声,不好真把结义大哥逼死了。
他会继续对锦城施压,却也不会强攻了,川蜀自古以来就是富饶之地,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封闭几年休养生息,未必不能割据天下。”
云薇揉着‘哭红’的眼睛,作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我记得,记得听到靖王殿下……他就是这么说的。”
姜姑娘仔细打量云薇,都能摸到靖王身边去,这姑娘胆子大,还真不怕死。
难怪被赶出京城,又无处可去。
不提靖王心上人是否慈悲,靖王能饶了偷听之人?
“靖王身边侍卫林立,防范甚严,你能偷听到靖王的说话?”
“不是!”
云薇跺脚,翻脸道:“我才没有偷听,我是给靖王送点心时听到的,谁知道他是靖王啊。
好好的王爷不做,偏偏穿着寻常衣服去我家茶楼,我又不认识靖王,看他长得俊,忍不住去主动送茶。
被他泼了一脸的茶水,可是他好英俊,我脸上的茶水沾染他的手,他的唇都是香的。”
一副花痴状,云薇不大会模仿,多想想云爱对柳二哥哥的神色,往令人作呕上演准没错。
毕竟,她当时看爱情脑的云爱时,云薇胃部不舒服极了。
姜姑娘看了一眼云戎。
“县主,我妹妹脑子——”云戎对着自己太阳穴转悠两圈,叹道:“小时候许是从炕上摔下来次数太多了。”
姜姑娘抿唇笑了,缓缓收起笼在袖口的袖箭,向云戎福了一礼,方才的软弱无助完全散去,傲慢说道:
“劳烦姜公子送我回锦城,我弟弟的安危至关重要,姜公子尽心尽力保护我们姐弟,以后在锦城无人敢欺辱你。
姜公子一身功夫也不至于再荒废了,我舅舅身边缺校尉,许是将来有机会让姜公子为令妹向靖王讨回情债。”
“能从军?太好了,我——我都听县主安排。”
云戎一蹦三尺高,兴奋至极跑去牵马,带着一分爱慕,两分自卑,三分忐忑道:“县主请上马。”
云戎单膝跪了下去,让姜姑娘踩着自己膝盖上马。
姜姑娘暗暗点头,确信姜公子是商贾出身了。
姜公子身上有些贵气,没任何的傲气,善于伺候贵人,巴结逢迎,以往她出门买东西时,商贾都是谄媚卑贱。
她不是没怀疑过这对兄妹是探子,不过她同小弟走这条路本就是随意决定,靖王便是神仙也无法预测她偶尔冒出来的想法。
袭击她的人——也因为准备不足才给她坚持下去的机会,若是消息走漏,王妃派出去的人绝不是就这么几个刺客。
功夫还是不是最好的刺客。
天穆靖王用这对蠢货做探子,纵然混进锦城,他们又能做什么?
她给一些银子打发了便是。
天穆压力渐少,川蜀内斗再起,她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小弟,少不得能分一杯羹。
姜姑娘抬起脚踩着云戎膝盖上了马,不等她吩咐,云戎颇有眼力把小少爷小心慎重的抱给姜姑娘。
云薇一直低着头,神色恍惚,一脸花痴呆傻气。
姜姑娘坐在马上,状似谦和:
“姜妹妹不必过于拘谨了,川蜀没有靖王那等品貌的人才,亦有俊美的男子,到时候我带你出入宴会,凭着你的容貌——嫁进高门并不难。”
草包美人一个,可惜她的好模样,连同为女子都能看呆了美丽偏偏脑子不好使。
一路上,姜姑娘不动声色观察那对兄妹,越发笃定他们不可能是天穆派来的探子。
更不可能知道她同小弟真正的身份。
姜姑娘故意去汉中县管辖范围晃了一圈,眼见着云薇吓得往兄长身后躲。
姜公子只是勉强维持镇定,送上通关文书,生怕旁人看出他不是文书上的人。
姜公子对小小的差役巴结,张口闭口大人辛苦,商贾之家养成的油滑卑微尽显。
姜姑娘放心了不少,抬眼看了看远处靖王的军营。
既然川蜀有了继续独立割据下去的机会,而靖王也不如传闻中得天穆皇帝信任,她也就不用去投靠穆阳了。
她带着弟弟返回川蜀,同王妃好好斗上一斗,少不得能把弟弟扶上王位!
过了汉中县,姜姑娘主动同云薇攀谈起来,不动声色询问京城的消息。
云薇装作无知,只说靖王如何俊美,在她眼里就是天神下凡一般的人。
不过,偶尔云薇也会不自觉带出一分真相,让姜姑娘想明白天穆皇帝对靖王有了戒心。
云薇东拉西扯,喋喋不休,好无心机。
卷毛在旁跟着,时不时看一眼智珠在胸的姜姑娘,也不知她是不是足够聪明,听得懂云薇透漏的消息。
卷毛倒是期望姜姑娘蠢一点。
可惜显然姜姑娘并不蠢,野心很大。
在卷毛写的文中,没有姜姑娘这个人。
卷毛觉得姜姑娘掩藏了真实身份,至于黑寡妇姜氏做主角的女频文,那丫头的文中朝廷上事都是点缀。
应该不会有姜姑娘这个人。
按照卷毛设定,大皇子势如破竹同靖王一起攻破川蜀,没有云薇出现的话,靖王同大皇子还是无话不谈,坦诚相见的好兄弟。
书中靖王一边同大皇子征伐川蜀,还能继续在朝廷上压制杨娘娘,让杨娘娘无暇顾及战事。
杨娘娘因为穆阳设谋损失惨重,对穆阳彻底死心,明白想夺天下,先弄死靖王!
她同渐渐展露头角的云默联手,最后逼得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穆阳走上绝路。
卷毛一直同云薇说,劈死穆阳的天雷不是作者不知道怎么写死穆阳,只有天雷才配给穆阳送行!
只是读者们暴动不知作者对穆阳的偏爱,他被扔到卷毛的身体里去改变穆阳命运。
其实他很冤枉,他很喜欢靖王。
卷毛得到得回应是被云薇狠狠搓揉了一顿。
东绕西绕,走了三四天,姜姑娘指着一条再山林峭壁中的羊肠小路,说道:”这就是直通向锦城的密路,可以绕过重兵把守的山城。“
她一直盯着云戎兄妹,云戎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云薇拽着哥哥的手臂,“骗人,她骗人,这哪有道?这么窄的路,我不走,我——我宁可死,也不走。哥,我就知道,你救错了人,你还想着高攀她。
哼,我看她就是……”
“住嘴!”云戎打了云薇一个耳光,云薇脸一偏,呜呜呜又哭了。
云戎有几分不舍,向姜姑娘笑道:“您说是路,那就是路,我在前面给县主引路。”
他拽着云薇走在最前面,姜姑娘看到云薇几乎趴在哥哥身上,而那条狗摇着尾巴,趴在云薇肩头。
姜姑娘勾起嘴角,带着弟弟走上了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壁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