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一来,仍然很冷。
郑世子哆哆嗦嗦的搓手,看着老父亲去面圣,自己站在殿门口喝西北风。
喝西北风便罢,还得看庆妃唱戏,实在煎熬。
姜太监卑躬屈膝,十分为难:“娘娘,非召不能进,这是陛下的旨意,您这一番心意,陛下也知道了。”
庆妃扶着宫女的手,眼中露出失望:“我知道皇上是因为小五过于伤心才病倒的,我也不说别的,你就告诉我皇上到底好不好。”
姜太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王太医在里面候着,娘娘别担心。”
庆妃没能撬开姜太监的嘴,从宫女手中拿过食盒递过去:“这是我做的黄芪蒸肉,公公问问王太医,皇上能不能吃,也让皇上知道我惦记着他。”
姜太监亲自接下:“娘娘放心。”
他说完,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进入殿内,沉重的殿门无声关闭,阻隔探究的双眼,让人无从猜测内中情形。
只有飘渺的药味从里散发出来,飘向所有有心人的鼻子里。
庆妃看一眼罚站的郑世子,转身回去,心想自己也不算一无所获。
郑世子在这里,抚国公就在这里,皇帝还能问政,便不是定鼎之时。
她这一眼深深的落到郑世子身上,郑世子免不了起了鸡皮疙瘩,摸了摸手臂,他心想女人真可怕。
随后他像个迎来送往的太监,迎来了太子。
太子下了暖轿,在白的刺眼的日光中眯起眼睛,就见宫殿外站满了太监,全都鸦雀无声。
他一眼就看到了郑世子,捧着个匣子大步走了过来:“国公在里面?”
郑世子行礼:“是,刚到。”
太子露出笑意:“看来父皇大好了,能与国公爷议事。”
随后他转向殿门,让门口候着的小太监进去通传。
出来的仍然是姜太监,堆着笑脸,礼数周全的开始敷衍:“太子殿下来了,您这一番孝心,陛下感念在心,眼下陛下正和国公爷议事,不便见殿下,殿下可有要紧事?”
太子摇头:“没有要紧事,只是有个物件,父皇见了必定高兴,利于身心,公公替我送给父皇吧,我在这里等等,看父皇有没有事要教导我。”
姜太监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和笑脸接过匣子,转身进去。
太子看着门合上,和郑世子一左一右站着,仿佛是两座门神。
郑世子疑惑的看着他,他只是神神秘秘的一笑。
他相信这扇门很快就会打开,将他请进去。
昨夜在常沐府上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疑惑的眼神看着王知微。
灯火之下,王知微将匣子递给他:“殿下,有了此物,皇上一定会召见您,届时您便能知晓龙体是否安康了。”
太子疑惑的看着看着匣子:“父皇什么东西没有见过,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容?”
王知微笑道:“是旧东西,人上了年纪,难免喜欢怀旧,您打开看看。”
太子疑惑的将匣子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个无事牌,上面刻着“战无不胜”四个字。
“这是什么旧物?看成色倒是很不错,难道是内造的?”
王知微点头:“当年皇上还是储君时,曾经重病过一场,在佛法中,无便是有,他便求了这块无事牌随身佩戴,后来这块牌子皇上亲手提了战无不胜,由碾玉作刻上,送给了允忠王,
允忠王对皇上有护卫之情,我一直想寻一两件旧物,您拿去必定能得皇上喜爱,可是时日已久,一直没有找到,
这次也是运气好,找到了这块无事牌,我已经让常大人比对过,正是皇上当年的笔迹,
您明日带去宫中,皇上必定会见你。”
太子有些迟疑:“可允忠王毕竟是大逆不道之人,我拿去给父皇,父皇当真会念旧情吗?会不会又将我狠狠斥责一顿。”
王知微宽慰他:“不会,您放心,而且眼下我们必须要知道皇上的病情如何,姜太监的口封的严严实实,其他人更是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病情,我们就会十分被动。”
太子慢慢点头。
一直没开口的常沐却忽然道:“殿下,允忠王的东西,现在出现实在令人生疑,臣不赞同拿这东西去见皇上,恐怕会着了道。”
太子又点头:“说的有理。”
王知微叹气:“常大人,我知道你是小心为上,殿下一向又是有福之人,手指都未动一下,五皇子这位劲敌就死在了云州,
可是如今我们再耳目闭塞,恐怕就会被人撕成碎片了,
皇上这一病,若是小病还无妨,若是……四皇子和六皇子岂能罢休啊,
他们再不拼死一搏,这天下可就易主了,
正所谓我不杀人,人要杀我,听闻云州徐家旧部逃离大半,如今可不是勾心斗角的时候了,
就算这无事牌真的是他们放出来的钩子,我们又能损失什么?”
常沐深深看一眼无事牌,最后道:“殿下觉得呢?”
太子也看向无事牌,上面“战无不胜”四个字虽然是皇上年少时所书,却已经很有韧劲,拼命往上挣扎着。
他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比起当年的皇上还是要好很多,至少皇上没有要废太子。
所以他也不必像皇上当年那样如履薄冰。
他第一次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明天我就送过去。”
走出门,他就见外面是个郎朗的夜晚。
月光倾泻,变成了一层银霜,两个伺候的太监奔过来,一个提着盏白灯笼,一个拿着他的披风,给他系上,拥着他回到宫中。
一夜之后,他就和郑世子一起站到了这里。
然而不等姜太监出来传他进去,四皇子也往这边走了过来,他没有乘暖轿,步履匆匆,走到太子身后站定:“太子兄。”
太子回头看他一眼:“你也来了。”
四皇子看着进去通传的小太监,忧心道:“我实在是惦记着父皇,不能进去,在这里问问姜公公也好。”
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都将郑世子视若无物。
太子心不在焉,两眼紧紧盯着殿门,殿门一开,他看到抚国公出来,带走郑世子,姜太监还是张笑脸,心里一松。
果然不出王知微所料,父皇是念旧情的。
姜太监下了石阶:“奴才叩见四殿下,请太子爷和四殿下一同进去。”
太子真心实意一笑:“公公辛苦了。”
随后他瞥了一眼四皇子,眼神颇为气氛,认为这位四弟来的太是时候,全都是沾了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