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念叨的陆卿云,如同黄浩所料,就在云州城中。
他换了一身灰扑扑的短褐和一顶大毛雪帽,系上毛领子,盗了一个藏在柴剁中的地瓜,几口咀嚼掉地瓜,又在路上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在人群中看城楼上的热闹。
藏在人群里,他袖着双手,躬着背,害冷似的哆嗦,然而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姑娘。
等到人群散去,他也随着散去。
金理和他做一个打扮,弯着腰从空无一人的巷子里蹿出来,走到陆卿云身后,低声将三风三人的谈话告知。
陆卿云一边向前走,一边问:“粮草还能撑多久?”
金理以自己的胃口想了想:“半天。”
陆卿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纠正道:“粮草还有多少?”
这回金理告诉了他一个准确的数字。
陆卿云思索着道:“一天半。”
金理没言语,也没想到自己吃的是三人份。
陆卿云又道:“去告诉解姑娘,城中有变,保护好自己。”
金理点头,在前一个路口左拐,和陆卿云分道扬镳。
陆卿云跟上了黄浩,跟的神不知鬼不觉。
黄浩进了军营,他便挑了闲人聚集之处,堂而皇之地混入其中,蹲在地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不断地审视着每一个从军营中进出的人,从他们走路的姿态、脸上的神情去判断他们的来历。
几个身穿侍卫亲军甲服的人出来,却不是侍卫亲军,鬼鬼祟祟,开始到处张望打探。
陆卿云低下头,琢磨着他们身上的令牌,知道黄浩自行招募了下属,这是背叛他了。
而且黄浩已经断定他在城中,只可惜缺少一双火眼金睛,还未曾看破敌人在何处。
如果黄浩目光足够敏锐,心思足够细密,此时应该已经将解时雨所在之处控制了起来。
他还看到了陆鸣蝉和赵显玉。
这两人跟着黄浩,跟的并不高明,明目张胆的排在人群第一位,等着喝粥。
与其说他们是在跟踪黄浩,不如说是在盯着他,让他心有余悸,一时无法去做什么。
皇孙和世子也在这里等粥喝,让愤愤不平的人平息了不少怒气。
随着铁锅架起来,人群都疯了一般往前挤。
粥和水似的,抢在前头的人能多得几粒米。
街上行人本就少,到了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就更少了。
聚在一起的闲人也成群结队的开始起身,以免错过宝贵的这一顿饭。
在那些少之又少的行人中,还夹杂着鬼鬼祟祟的人在街上游荡。
陆鸣蝉满肚子都是心眼,此时率先捧着一碗粥喝的稀里哗啦,顺道去看黄浩的脸色,看他心慌不心慌,着急不着急。
黄浩面不改色,还给陆鸣蝉添了勺粥:“皇孙和世子还是在徐家吃的更饱些,不过吃饱了容易撑着,不吃饱也好。”
陆鸣蝉笑眯眯的:“我大哥——陆大人说撑着比饿着好。”
赵显玉盯着碗里的米粒,认为黄浩显而易见的投靠了徐家。
铁勺和铁锅碰撞,发出刺耳的聒噪声,后面涌上来的人将两个小鬼挤到一旁,淹没了黄浩。
他们冻的苦不堪言,在袅袅的热气中望眼欲穿,恨不能从喉咙里伸出爪子来,也就顾不得这两位权贵了。
陆鸣蝉放下碗擦干净嘴,拉住赵显玉:“黄大人,回见。”
他逆着人群,走过街角,后面跟上来四五个侍卫亲军,他低着头继续走,背后一阵阵寒气袭来。
赵显玉看他心不在焉,也扭着头往后看。
陆鸣蝉连忙按住他的脑袋:“别回头,黄浩恐怕……”
不是和徐义共谋这么简单。
他们两个老老实实在徐府不出来还好,这一出来,立刻就成了盘中餐。
“看到前面那条巷子了吗,”陆鸣蝉压低声音,脚下越走越快,“等下我们就往里面走,最后一间是我大哥住过的,你直接推门进去,我去将人引开。”
赵显玉点头:“小心。”
陆鸣蝉嗯了一声,两人一同拐了进去,在路过最后一间宅子的时候,他踢倒一个炭盆,在扬起的灰烬中将赵显玉推了进去。
随后他自己穿过巷子,迅速拐弯,消失了。
跟着他的六人一惊,掩住口鼻,迅速跟了上去,很快发现只剩下陆鸣蝉一个,真正不见踪影的是赵显玉。
三人回头,打算去找,却迎面走来一排勾肩搭背的闲汉,将他们堵住了。
等他们七手八脚乱糟糟的准备让路,这时间已经够赵显玉跑两回了。
陆鸣蝉走的很急。
他身后依旧有人不依不饶的跟着他。
街道两旁都是寂静的房屋。
屋檐下挂着一排排的冰柱,全都蓄势待发,等待着一个将一切都化为齑粉的机会。
就在他焦急之时,几个喝碗粥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走的不偏不倚,走在他正前方。
低着头的陆鸣蝉一头撞在他肚子上。
汉子立刻揪住他的衣领:“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老子肚子里刚吃下去的这点食,都要被你给撞出来了。”
陆鸣蝉刚要糊弄过去,就见汉子另一只手在胸前比划了个六,心中一振,脑中转了好几个弯,嘴里骂骂咧咧起来。
汉子拖住他,将他拖出去老远:“臭小子欠教训。”
到了角落里,汉子站在巷子口放风,陆鸣蝉见到了陆卿云。
陆鸣蝉将惊呼放回肚子里,一把扑到陆卿云身上,压低声音:“大哥!你回来了!”
陆卿云将他从身上撕下来:“带皇孙去找你大姐,别乱跑。”
陆鸣蝉一见他,心头的大石瞬间落下,不管他说什么都很乐意听:“我知道了。”
“小心,”陆卿云取出一把匕首给他:“我走了。”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陆鸣蝉环顾四周,见那汉子也跟着一同往外走,自己也悄悄的往外跑。
陆卿云出去之后,在黄浩撒出来的人手中躲躲藏藏,又听到哗然之声,三两步往前走,徐府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人越多,事情越乱,就越能将他给藏住。
徐定风的小妾肚子提前瘪了下去,带着徐定风的遗腹子在门前哭闹,说徐夫人克扣她的吃食。
这一类的女子看着是娇弱无力,哪怕是然而哭闹起来却别有一番家传,足以闹个鸡犬不宁。
陆卿云闪身挤入人群,再一次掩住了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