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巴掌声并未出现。
吴影突然出现,攥住了桂嬷嬷的手腕,再轻巧一扭,她这只手就不自然的垂了下来。
脱臼了。
解时雨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道:“把她们带去秦娘子那里,给秦娘子帮帮忙。”
慢慢地,她们就会因“失足落水”、“失心疯”等等理由消失。
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人,不值得她费心思,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等吴影用刀锋将人撵走,解时雨才开始回书房。
“尤铜!”
尤铜苦着脸,从屋顶上跳下来,跟在解时雨身后,垂着手,连嘴角的芝麻都不敢去擦。
黄悠的事是他没有处理好,才会惹来四皇子。
解时雨冷着脸,一直走到书房中,在憧憧光影中,她的脸已经失去了所有活气,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像。
陆卿云的手里,什么把柄没有。
不过是她从前讲方法,讲和气,不愿意这么血淋淋的罢了。
她很冷淡的进了暗室,取出东西交给尤铜,交代他去办几件事。
尤铜听的十分仔细。
解时雨说完自己的安排,又对尤铜道:“如果这次再办砸了,你就去承光那里呆上三个月。”
尤铜立刻打了个哆嗦:“属下这就去办。”
垂头丧气的出了门,他看一眼手中的东西,将黄悠在心里碎成了十八段。
黄悠此时在家中也是坐立难安。
解时雨不让他做管事了,他骤然从一个备受尊敬的管事,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老头。
他恨解时雨。
屈居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手下,已经足够可恨,她竟然还敢革了他的管事之职!
这简直就是罪加一等!
这天下要乱套了,女人怎么能做男人的主,这不就是阴阳颠倒了吗?
黄悠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边恨的杀了解时雨都不解气,一边又惶惶不可终日。
按他之前的设想,四皇子是肯定能够护住他的,难道一个臭丫头,还敢和皇子作对?
可他心底里却又隐隐觉得解时雨也不好惹。
他总觉得解时雨看着很弱,却是外柔内刚,那灵魂掏出来,也是能上刀山下火海的。
做这个投靠四皇子决定的时候,他其实就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怒火中烧,恨不能将解时雨碾成泥,另一部分还保有理智,井井有条的规劝他,不要往火坑里跳。
眼下这火坑都已经跳了,他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可这心依旧是煎熬的厉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苦熬到天黑,回到屋子里,还没点灯,门却自己关上了。
尤铜的脸从灰蒙蒙的光线中闪出来:“老黄。”
黄悠一个哆嗦,两腿一软:“尤、尤爷。”
“不敢当你这一声爷,”尤铜掏出火折子,帮他点了灯,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掏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扔在了桌上。
黄悠看了一眼,立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当场就想晕死过去。
是卖身契。
他怎么忘了?!
十多年了,陆卿云从来没拿出来过,连提都没提起过的东西......
就连当时解时雨被他们刁难,这东西也从来没有被拿出来过。
黄悠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不是他忘了,而是“他”和“她”,刻意的让他们这些管事都遗忘了。
一般人家,卖身契总是会和隔三差五的拿出来敲打仆人,可此时,这卖身契就是催命符。
“你们都忘了吧,”尤铜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吃,“这么多年,要不是解姑娘翻出来,这压箱底的东西我都忘记了。”
花生有点潮,他吃了一粒,又丢了回去。
再掏出一张纸:“你再看看这个。”
黄悠又看一眼,这回是真的站不住了,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凳子里。
“这......”
这上面都是他的私产。
借着陆卿云这场东风,他没少发财,光是良田就有五百亩。
这些东西若是单拎出来,自然是成就喜人,足以让他畅饮三杯,可是和卖身契摆在一起,就全成了噩梦。
没有卖身契之前,这是他的私产。
有了卖身契之后,这些上好的水田山林,连带着他,全成了解时雨的私产。
四皇子救不了他!
“我错了......”
尤铜打断他:“姑娘开恩,卖身契还你,这些浮财也可以留给你的子孙后代,体面点,别等我出手。”
夜色越来越暗,风吹云动,将月光遮蔽,四下只有树叶的哗啦之声。
尤铜就潜藏在这样冷清的夜色之中,化身成索命的无常,发出致命的声音:“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过了许久,屋子里才传出来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和胡邦在普陀寺上说过话的书生张端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匆匆忙忙就去了四皇子府邸。
“殿下!黄悠那边,出事了。”
四皇子赵启正在看邸报,眉头微皱:“能出什么事,让你这么大惊小怪!”
张端用余光看了一眼书房,见林芝兰不在,先松了口气:“黄悠那三个管事,在昨天晚上全都自缢了。”
赵启将邸报往桌子上一拍,瞪着他,厉声道:“你查清楚了!真是自缢?一晚上死三个管事,你怎么办事的!”
正巧这时候林芝兰来送茶水,在外面就听到赵启的质问,连忙赶了进来。
“殿下,出了什么事?”
张端又重复了一遍。
林芝兰听着也是脸色微青:“殿下稍安勿躁,这说不准也是一个机会,既然巨门巷那边敢动手,我们正好以杀人大罪将那边拘起来。”
她说完,又问张端:“拿殿下的帖子去报官,京兆府尹陈世文精明的很,涉及到人命官司,他不敢谋私。”
张端却没动。
他恭敬道:“我也觉得此事蹊跷,怀疑是巨门巷那边动了手脚,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三个人都自缢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如今又有了殿下做靠山,更加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在过来之前,我就去报过了,陈大人亲自领着仵作去三个地方查看了......”
赵启见他欲言又止,猛地站起来:“有什么不能说的!说!”
张端低着头道:“不仅仵作确认了是自缢,就连这三家都没有异议,我担心这仵作被买通,特意请了刑部那边去帮忙看一看,结果也是自缢。”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