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宪在马车里心惊胆战到恍惚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是马车进了内院。
陆鸣蝉停下嘴里哼哼唧唧的曲子,猫似的抻长手脚,伸了个懒腰,随后一溜烟就跑了下去。
“大哥,到了。”
林宪一下马车,立刻感觉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四面八方都是空旷荒芜,毫无阻拦,不像是家里,随处可见的松柏翠竹,不至于让寒风如此肆虐。
他掏出帕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再呼吸的时候,还是感觉空气里都带着冷气。
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暖,是这宅子过大,难以入春。
陆鸣蝉火气正旺,丝毫不觉得冷,拉拉扯扯的拽着林宪往前走。
“这就是巨门巷陆宅,你以为我要把你送到哪里去啊,之所以用马车带你过来,是不想让人看到你来过,快走,我大姐要见你。”
林宪面露疑惑。
对于这位解姑娘,他耳闻已久,但是从未见过面,因为解时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外面所传的各种离奇仿佛完全沾不上边。
一个女子若是不安分到非得和人私奔,那又怎么能在如此冷清的大宅子里住着,哪里都不去。
就算是他,在这里住上个两天,也心慌的想出去走走。
带着好奇,他紧跟陆鸣蝉,前院打扫的很干净,然而没人,也没花木。
弯弯绕绕的再跟着往里走,他才看到一个扫地的仆妇,仿佛没听见脚步声似的,只管飞飞扬扬扫自己的地。
等两人走到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很恭敬的站到一旁,也不言语。
再往里走,就看到小鹤站在通道口,她见了陆鸣蝉,便笑道:“姑娘在书房里等你们。”
林宪这才在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总算是见到个正常的活人了,刚才这一路走来,他几乎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闹鬼的地方。
就连一直坐在马车外面的人也不知去向,始终都没让林宪看清楚他的眉眼。
有外人来,吴影也不知去向,小鹤在前面领路,陆鸣蝉问她:“今天有什么点心?绿豆糕有吗?油酥呢?”
小鹤点头:“都有,我一会儿给你们端来,不知道林大爷喜欢吃什么?”
林宪连忙道:“客随主便,我都行。”
小鹤就不再问了,一直将他们接到了书房外的花厅里。
林宪抬头看一眼花厅,见这花厅也是名不副实,花草一根不见,书房的门倒是开着。
陆鸣蝉轻车熟路将他拽了进去。
解时雨穿一身暗紫色衣裙,见他们进来,起身相迎接,微笑着将林宪请到座位上。
而陆鸣蝉自己搬了把小凳子,挨着解时雨坐下。
林宪一坐下,就感觉到这书房四周的竹帘全都打了下来,显得书房里既安静又暗沉,人坐在这里面,看彼此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模糊。
小鹤端着点心茶水进来,悄无声息的放下,又退了出去,在门外等候差遣。
房门开着,外面是一片光亮,而屋子里却是另一番情形,他心中不由一慌,感觉自己是闯入了一个不该闯入的世界。
心中一慌,他就忍不住先开了口:“解姑娘,不知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解时雨笑道:“就是镇国公府上世子一事,我知道一些内情,鸣蝉喜爱你这位兄长,特意让我指点你。”
林宪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哆嗦,没有接话。
镇国公府上立世子,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他抬眼看陆鸣蝉和解时雨,心想这两人莫非是想要联手坑害自己?
不过......会不会是陆卿云告诉了她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卿云一向深受皇上喜爱,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他半晌没说话,捧着茶杯也不喝,屋子里安静的只有陆鸣蝉的咀嚼声。
在一片咀嚼声中,林宪最终决定听一听解时雨的话。
“解姑娘,请说。”
解时雨慢慢道:“请立世子一事,错只在你母亲一人身上,你母亲一日不认错,这世子之位就一日立不下来。”
林宪一个哆嗦,茶水猝不及防撒在了他手上。
他放下茶杯,心里乱的什么都顾不上,将手随意在衣服上抹了一下:“你这话......我不明白,母亲能有什么错?她一个内宅妇人......”
解时雨倒是悠闲自在的喝了口茶:“你母亲按品级,是一品国夫人,按规矩,是可以常去宫中,甚至可以协助皇后举办宫宴的,可是我听说,宫里几乎不召见你母亲。”
林宪立刻反驳:“我母亲有头风病,很容易就头痛,贵人们也都知道,所以才少让她进宫。”
解时雨听了,就露出一个十分宽容大度的笑,仿佛林宪是被蒙在鼓里的小孩,十分可怜。
“你再仔细想想。”
林宪垂着眼睛,心里乱七八糟。
仔细想想,他也想不出什么,可他又确确实实感觉自己正在往一个深渊里滑,想要停下来,却没办法。
他斟酌着道:“这不能说明什么,宫中贵人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我能知道的,难道就因为宫中贵人不喜欢她,她就有罪?”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点心虚。
因为他忽然想起,母亲的病,每到逢年过节,需要进宫的时候,就会发作的特别厉害。
好像她提前给自己找好一个体面的理由似的。
难道母亲真的犯下了什么大过?
因此他这个嫡长子,也受到连累?
不然怎么解释镇国公府的世子,一直立不下来?
解时雨道:“你母亲究竟做了什么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只要你母亲能够自己去宗人府认罪,你这个世子之位,圣上必定会准。”
林宪再次愕然。
去宗人府请罪,这就是说母亲犯下的过错,皇上也知道。
他满腹心事的坐着马车,离开了巨门巷。
坐在马车里,林宪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是身处一个诡异莫测的黑暗漩涡中。
这个漩涡里到处都是他不知道的秘密,有几双手在其中搅动,让这个漩涡卷着他越来越深入。
这些手的主人是解时雨、陆鸣蝉,还有他自己的母亲。
他们都朝他伸出了手,拉扯他,但是这些手冰冷,还带着毒液,让他感觉到冷和无助。
他拼命的做了个深呼吸,甩开脑子里无边想象,开始着自己究竟要不要做世子。
如果母亲真的犯了错,又会是什么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