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邦见解时雨长久的未发话,便要再开口。
哪知他这边还没张开嘴,解时雨已经有了决定:“你和李旭说,让他把程宝英换成文郁。”
解召召已死,现在轮到她跟文郁慢慢的算账了。
“文世子?”胡邦摸了摸鼻子,弄不清解时雨的用意。
皇子府上的长史,虽说不掌握实权,但是虚衔很高。
这么好的事,竟然给文郁?
再说四皇子本就狼子野心,再添上文郁,岂不是更会乱成一锅粥?
解时雨点头:“就是他。”
文郁想左右逢源,在徐家、皇子之间搅弄风云,那她就给他上把枷锁,把他锁到四皇子府上。
做了四皇子的长史,他说的任何话,都代表了四皇子的利益,不管他在别人面前吹的如何天花乱坠也没用。
挡住文郁的手脚,就是挡住成王的手脚。
胡邦将解时雨的回话给了李旭,李旭将文郁的名字连同另外一人一起交给了抚国公。
抚国公看了一眼,指着文郁的名字道:“上一回,京府衙门闹的沸沸扬扬,我记得这位文世子也差点被牵连了,他好像从未当过职?”
李旭镇静道:“是,文定侯不着家,也没给文世子请过恩典。”
抚国公咂摸着一杯茶,直到将这一杯茶都喝完了,才道:“外头的人都说文郁是位君子,你看呢?”
李旭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伪君子、真小人。”
抚国公笑看他一眼:“那你怎么还将他推了上来?”
李旭道:“他和四皇子本就有联络,京府衙门一事也涉及到四皇子别庄,下臣想着不如就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免得他在外面串联。”
抚国公“恩”了一声:“文定侯中风,推文郁做长史也算是对老臣的一点抚慰。”
他说着,自己提笔写了文郁的名字。
李旭又应答了几句,这才告辞出去,一出门,他立刻将两只手的手掌在衣服上狠狠擦了擦。
手心里全都是汗,背上也有了一层毛毛的汗意。
抚国公也是人精。
只不过是四皇子府长史一职无关紧要,才没有驳斥他的意思。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这份老道。
......
文定侯因为中风,成了没脚的鸟儿,只能在家停留。
夫人带着儿媳妇养胎,不理会他,他也无所谓,自己一个人悠闲自在。
太医来给他下过了针,但是见效不快,他现在还是感觉身体是一坨死肉,不听他的使唤。
窗外是秋高气爽,他半躺在贵妃椅上,努力调动眼皮,然而眼皮耷拉着,不给他面子。
他干脆闭着眼睛养神。
老了。
年纪还没有彻底的上去,但是身体已经先一步腐朽,散发出烂果子的气味。
老也没什么,人总归是要老的,今天不老明天也要老,只可惜他这文定侯府,最终要给一个野种。
愧对祖先啊。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他忽然感觉到面前多了一片阴影。
费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原来是他儿子文郁来了。
文郁的神情不冷不热,和他的身体一样令人乏味不适,搬了张凳子坐到文定侯面前,他久违的叫了声“父亲”。
父子二人之间,虽然长的像,其实并不熟。
文定侯费力的张开嘴,想调动舌头回应一声,可舌头在嘴里也成了一块没用的肉,不仅没能准确的发出声音,还留下了口水。
文郁上前给他擦干净:“父亲,吏部让我去四皇子府上做长史,您听了一定很高兴吧。”
文定侯眼睛亮了一亮,费力的点头。
文郁笑了。
他笑的很难看,仿佛是胸口噎了一团恶气,无处释放。
“我也想去,您花天酒地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给我这儿子留下,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我当然想去!”
文定侯对儿子的埋怨无动于衷,只吐出一个字:“去。”
这一次吐字倒是清晰了不少。
“我去不了,”文郁仿佛终于找到了倾吐心声的对象,“我要是去了,成王就会要我的命了,刀就架在我脖子上,我没办法。”
文定侯瞪着他,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文郁轻描淡写的解释:“哦,您不知道,我通敌了,如今在给北梁的成王做事。”
躺着不动的文定侯忽然有了力量,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呼噜声,不能动的双手听了使唤,冲着文郁挥舞。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使出了拔山的力气,可在文郁看来,那两只手连蚊子都拍不死。
文郁搬着凳子挪开一点,继续诉说:“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我没办法,
京府衙门最近上演的那一出大戏,您知道吧,最后您女婿没了,女儿杀了人,这事也是成王指使我做的,从头到尾都和我相关。”
说完,他仰面朝天,望着房梁上的彩绘,将自己深藏在心底,无法和别人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我失败了,解时雨这个女人,我现在是越来越怕她了,
她像是专门来折磨我的,
我真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一刀一刀,专门往我软肋上捅的,
您没想到花枝也会杀人吧,她从前可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
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是解时雨蛊惑了她,让她坠入地狱里去了,
以后我死了,也会下地狱,是解时雨在背后推着我下去的。”
他说完,特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文定侯。
他们父子俩真的很像,他看着文定侯,就像是在看几十年后的自己。
不过他一定不会衰败至此。
“当初您既然把我生下来了,眼见我和旁人不一样,要么就将我在尿桶里溺死,要么就好好的养着我,可这做父亲的不闻不问,又算什么?
要是我有父亲教养,为我铺路,哪怕我蠢笨如郑世子,也不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会和成王勾结,这不怪我,都怪你。”
文定侯听着,嘴唇颤抖了一下,想说什么,然而说不出来,只是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一点晦暗不明的光。
文郁从没有如此耐心过:“您想说什么,慢慢说,我等着您。”
他想自己应该能等来文定侯的一句道歉。
文定侯千难万苦的调动舌头:“你心……坏了。”
文郁被他的话说的心头一刺,冲着门外的谭峰招手:“父亲,您就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