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雪一言不合就开始下,伴随着大风,枯骨被卷进漩涡里,往人身上打。
解时雨的雪帽被吹的无影无踪。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一个不小心就是人仰马翻,没人会来注意他们。
解时雨左右看了一眼,看不真切,风雪模糊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尤铜和吴影。
这两人知道她骑术不佳,正一左一右牢牢的跟着她,缰绳在她手里,然而方向却掌控在他们两人手中。
给她挑的马也挑的很好,青马合群,不追逐,会随着别的马跑。
在风中,她呼喊了一嗓子:“走!”
嗓门够大了,可让漫天呼号的风一遮掩,就变得很小,微不可闻。
好在尤铜听到了,吹出一声哨声,三匹马同时拐了弯,开始往南撤。
冬日的荒漠不能随意停留,狼群鼻子非同小可,能从风中闻到食物的味道,它们聪明,不会进攻不好惹的营地,但是对落单的人马,它们欢迎之至。
解时雨伏趴在马背上,任凭尤铜和吴影带着她跑,风顶着口鼻,压迫的无法呼吸,每一次用力,都感觉肺里成了风箱。
不用辨认方向,一直往南跑了一阵,马的速度才慢下来。
到了城门口,尤桐和吴影正要往里走,解时雨却哑着嗓子叫住了他们。
“戒严了,徐定风比我们快,回来了。”
赵粲统领之下的北城门,一片死寂,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城门守卫形同虚设,此时的城门乍一看也是如此,可是细查之下,却大不相同。
同样是寂静,这寂静中却多了一股硝石的苦味和硫磺刺鼻的气味。
京城曾有一次演兵,放了两门火炮,当时满城里就飘着比这个还要浓厚的多的味道。
徐定风这是要请君入瓮,她还没这么大脸面,够资格动用火炮,请的应该是北梁。
也许徐定风还没想起她来,但是她一出现,就会立刻被想起来。
那才是真的送上门去。
尤桐纵身靠近,游魂一般在城墙周围游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鬼鬼祟祟到了极致。
片刻之后,他回到解时雨身边,低声道:“还真是,守的死死的,没找到漏洞。”
解时雨点头:“徐定风是老将,这种事情不可能出纰漏,先躲开,再想办法进城!”
吴影点头:“往东走吧,往西匪贼多。”
“等等。”解时雨微垂着头,慢吞吞的思索。
她听陆卿云说过匪贼的趣事。
荒漠里匪贼不少,这里冬日虽然残酷,可一开春,就会多出许多条商路来,这些悍匪各自把手一方,和行商有商有量的打劫。
要是行商给的多,匪贼们还能收起嚣张气焰,护送一段路程。
但若是不给,匪贼们就会立马露出真实面目,杀一个血流成河。
匪贼、徐定风、进城。
这三样被她联系在一起,脑子里开始密密麻麻的思索,片刻之后,她做了决定:“往西。”
吴影挑了挑眉毛,看向解时雨。
解时雨正仰着头大口呼吸,雪花洒了她满身,浮动的天光之中,她那双眼睛被浓密的睫毛所簇拥,像是一口古井。
古井无波,无论何时都是幽深且森冷的,里面仿佛藏着什么千年老妖,悄无声息地在井底吐着泡。
吴影直觉这是个危险人物,在她面前,人人都需要自保,包括悍匪。
调转方向往西,走出去不到两里地,黑暗中传来夜枭的叫声。
“咕……”
吴影侧耳听完,回了一声哨响,是承光和金理一行赶了上来。
听到哨声回应,承光很快便领着人过来汇合,而他带来的那十个人,解时雨至始至终都没看到影子。
小鹤惊魂未定,一半是风吹的,一半是金理吓的:“姑娘,你们刚走,那个徐将军的人就找过来了,带了不少人,就守在我们帐篷外面。”
陆鸣蝉也连忙点头:“还好我聪明,骗他们说你悲伤过度,在睡觉,估计他们现在还傻傻的守在外面。”
解时雨脸色凝重。
本以为徐定风在如此忙乱的情况下,不会这么快就想起她的作用来,现在看来,她低估他了。
要论老谋深算,徐定风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可要出这荒漠,只有北城门这一条路,要不然云州也不会成为重中之重。
翻身下马,她听到僵硬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又酸又疼。
脚落了地,大腿两侧红肿的无法并起来,再加上冷和麻,她简直是踩在了刀尖上。
一言不发的忍住了,她朝着能坐的枯木走了几步,然后坐了下去。
骑马的时候牙齿还磕到了舌头,当时没感觉,现在有感觉了,火辣辣的痛,痛意直接往脑子里蹿。
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塞进口中,她含糊地看向尤桐:“生火。”
尤铜立刻生火,小鹤蹲在火堆边,开始烤带出来的干粮。
陆鸣蝉吸溜着鼻涕,一边把两只手张在火堆上暖和,一边流口水。
他的思想是非常简单的,陆大哥既然没被狼啃,那就是没死,他先填饱肚子要紧。
火堆的烟气一直往上冒,随风而走,引来了一小撮无所事事的土匪。
他们有十来个人,手里都有刀有棍棒,目光如炬的往火堆这里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女人、孩子、肥马、手无寸铁的护卫!
这要是不抢,都愧对他们的身份。
都不必准备,一帮人笑眯眯的上前,回报他们的也是笑。
双方笑过之后,众匪贼也被抓的毫无预兆。
再一顿痛殴,这些匪贼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理直气壮、义无反顾的将老大和其他人给卖了。
他们这一群人一共有四十人,老大花名草上飞,其父乃是一位有勇无谋的莽汉,满腔抱负,跑去参军,结果第一次冲锋陷阵就做了逃兵。
做了逃兵,不敢回城,就在荒漠中投了土匪,反倒做出了成绩,过了十来年,因为错劫了徐定风,挂在城门口,成了一条风干肉。
儿子草上飞,体格样貌都随了父亲,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唯独智慧大有长进,悄悄继承了父亲的衣钵,默默地做土匪。
不过大约是看了父亲的惨状,心里留下了阴影,但凡不合作的商人,全被他吊起来风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