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的粮价,忽然间一天乱过一天。
自从要出粜太平仓三年以上存粮消息传出来后,京畿一带的粮价就开始不稳,从一两银子三石米,一路跌到一两银子十石。
百姓们议论纷纷,一开始米铺从早到晚都是闹哄哄的,大家抢着买粮往家里屯。
可随着粮价越来越低,码头上还有粮源源不断的运进来,户部米粮无法出粜的时候,大家都开始观望了。
眼看秋收在即,等到秋收之后,粮价岂不是会更低。
然而观望了不过那么一两天,码头上的船忽然一夜之间全部离岸,再来的粮船都是小船,米铺支撑不住。
这时候新米所剩无几,太子已经开始征收南北漕粮,纵然是丰收,谷粮也将先作为军饷,粮价迅速涨了起来。
太平仓和水次仓的老米开始出库,并且用的是原来新米的价格。
解时雨身在深宅大院中,和郑秋月说话。
“父亲说多谢你帮忙,”郑秋月之前一直惶惶然的坐不住,等到尘埃落定,才算松懈,“成王在京中,怎么能做这么多的手脚?”
好在解时雨干脆利落,直接将米价一压再压,让成王赔了夫人又折兵。
解时雨笑道:“我们有人在北梁做细作,他们自然也有人在我们这里,只是不知道藏在何处。”
“那就不是咱们的事了,”郑秋月又道,“米价跌到一半的时候,父亲都吓了一跳,他老人家让我来问问你,要补多少银子给你。”
解时雨也不客套:“管事还在核,好了我让鸣蝉将账本子带去给国公爷。”
两人正说着话,尤铜忽然在门口开始晃晃荡荡,冲着吴影一招手。
吴影大步流星过去,两人耳语两句,吴影又走了回来:“姑娘,庄子上有点事,要请您去一趟,人在外面。”
郑秋月也是掌家的人,自然知道管家是件琐碎的事,连忙起身告辞。
她出了门,正要上马车,忽然就见解家对面站着个摇头晃脑的人,盯着大门上的牌匾看个不停。
“程宝英!”
她叫了一声,总是不在状况的程宝英侧头看了她一眼。
郑秋月笑了起来,冲着他招手:“你这出家出的连我都忘记了,我是郑贺的大妹妹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宝英眯着眼睛看了一下郑秋月,脸上悄悄的一红,走过来,从纸包里抓出来一把糖递给她。
“哦,郑姑娘,请吃糖,我就是随便看看。”
郑秋月接了糖,笑个不停:“你出个家,怎么成了这个呆头鹅的样子,我听说你还教镇国公世子和小皇孙念书,你这样鸣蝉肯服你?”
“鸣蝉他聪明,”程宝英盯着郑秋月,差点咬着舌头,“不过我比他年长许多,还是能哄住他的。”
郑秋月笑道:“那你也教教我大哥,他已经公然的在家里绣上花了。”
程宝英连忙点头:“行,下次见了他,我教他。”
郑秋月又谢过他的糖,上了马车离开,程宝英傻了似的站在那里,被灰尘扬了一脸。
解时雨在马车中也看到了程宝英呆站着的身影,并未多言,而是往城外庄子上飞速而去。
马车外,尤铜很不自在的赶车,将马车赶的飞快,尽可能的离金理远一点。
金理并不知道自己不得人心,戴着顶大斗笠,面无表情的跟随。
马车再快,他也跟的上。
解时雨几乎被颠成一粒炒豆,呵斥了一声:“尤铜!”
吴影瞪尤铜一眼,将缰绳接在了手中。
王各庄里,停了数十匹高头大马,厨房里升起炊烟,陆卿云满脸倦色,风尘仆仆,大眼睛黑沉沉的,身上夹风带雨的杀气沉了下去,仿佛是一头正在休息打盹的野兽。
解时雨来的比他想的要快。
陆卿云抬起头看她,见她穿一身温柔的藕荷色,头发乱了,微微的蓬起来,缎子似的黑亮,眉眼弯弯,笑容温柔可亲。
“大人!”
他那暗沉沉的双眼有了光彩,隐隐的冷酷迅速退去,成了一头被驯服的野兽。
大步上前,他用力一握解时雨的手,又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在她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他在成长的岁月中,受尽了苦楚,见识了丑恶,知道了人心,于是双手沾满鲜血,自己投身到了无边罪恶黑暗之中。
以至于他的灵魂都是一把尖刀,无人敢靠近。
只有解时雨给了他一种温柔平和的包容。
解时雨只感觉热血奔涌往上,而酥麻之感从上往下走,两者在心口相交,让她整个人都激荡起来。
她猛地靠近了陆卿云,和他成了个相拥的姿势。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陆卿云差点失控,温暖的手掌覆上她柔软的腰肢,手心也像是着了火。
失态只有片刻,片刻之后,他管住了自己的身心,避免了自己发疯。
成亲的日子还没到。
松开解时雨,让她坐下,陆卿云走到门口,问承光:“催一催饭菜。”
门外的承光一直当自己不存在,此时他一催,立刻就催来了饭菜。
“我只能在这里暂歇,”陆卿云给解时雨盛汤,“接下来要先进宫将御札交还。”
“您受伤了?”解时雨这才发现他手臂上包扎的严严实实,一颗心又快又重的跳了起来。
陆卿云活动自如的晃了一下手臂:“划了一下,包成这样是给别人看的。”
解时雨松了口气。
吃过饭,陆卿云才彻底的从疲惫中透过一口气来,取出一盒月饼给解时雨:“南边做的。”
承光将洗好的桃送了进来。
陆卿云拿了一个在手里,咔嚓一口,感觉这桃又甜又脆,又挑出来一个递给解时雨:“我恐怕有一阵没时间去见你,才让金理叫了你过来。”
解时雨闻言道:“您怎么赶的这么着急?”
陆卿云将桃子吃了:“徐家人亲自上京来接徐锰尸首回云州,成王也裹在其中,皇上紧急召我回京,
处理完京中的事,我便要带着侍卫亲军和军饷,赶往云州。”
解时雨立刻道:“这一路安全吗?”
陆卿云将桃核扔在一旁,笑道:“别担心,只是一路上还得盯着成王和徐家,还要筹措粮草,会累一些。”
解时雨听到这里,将那颗桃子来回的捏了捏,末了道:“成王不会就这么离开,他肯定还会再悄悄回来。”
陆卿云将立在桌边的长刀放到她膝上,低声道:“那你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