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点儿显怀了。”
卧房里,杜薄轻轻的趴在罗衣的小肚子上,贴着衣裳很认真的听着,一边听还一边说道:“我是你爹。”
罗衣微微皱眉,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像骂人一样。
“你娘怀你很是辛苦,你可千万不要胡闹啊。”杜薄抬起头来,看着罗衣白嫩的脸颊,“听没听到,小念衣?”
罗衣只觉得好笑:“你就这么肯定是个女儿?”
“当然。”
杜薄起身坐在她旁边,开心道:“我问了咱们府上的那些生养过的,都说你的怀像应该是个女儿,肚子尖尖的。”
“不要胡乱打听,是个儿子也好啊。”罗衣道,“将来定要让他好好习武,比你强上一百倍。”
“谁说我不会武功,我那平日里都是让着你罢了。”杜薄撇嘴。
“不过生个女儿也好,我也喜欢女儿,多乖啊。”
罗衣瞧着杜薄的样子,又道。
“生女儿脾气就该像你了,定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杜薄长叹一声,那搞怪的模样让罗衣忍俊不禁,举着粉拳打他。
“我倒是觉得,生了女儿像……宋端那样,就好了。”罗衣想着说道,“能文能武的,多好啊,长得又那般漂亮。”
“要我说,生女儿随我,也定是个文客。”杜薄道,“再者说了,韩来和宋端将来的孩子,肯定没有我们小念衣好看,从爹娘这一辈就比不过,下一代也是一样。”
“别胡说八道,韩来和宋端多郎才女貌啊。”罗衣道。
杜薄嘻嘻一笑,视线从罗衣的脸上缓缓的挪到她的胸口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仔细的说道:“不过好像……也大了些。”
罗衣脸色一红,别过身去,也低头瞧了瞧:“是大了。”
杜薄瞧着,咽了下口水,抿了抿嘴唇。
罗衣瞧他这样,稍稍凑过去,虽然卧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很小声的说道:“我问过了,好像说三个月胎像稳固,也可以……”
杜薄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摇了摇头,并且以告诫的语气对罗衣道:“不可,你休想,就算你再如何贪恋我的美色和功夫,孕期我是绝对不会的。”
罗衣嗔怒。
“公子!”
丰年在外头喊,杜薄叫罗衣躺下休息,自己出去,瞧见那人脸上有些为难,他心下一沉,难道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杜薄把他叫到一边,不想让房内的罗衣听到什么,再问起来,那人这才说道:“鸾台……那位被降职了。”
杜薄眉头紧皱:“什么?”
“今早朝会后传来的消息,那位已经是常侍了。”
丰年如实说道。
他这么一说,杜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以为被降成了什么,原来是散骑常侍,比从前的三品低了半品而已。
从鸾台的一把手,变成了御前伴驾罢了。
杜薄想着,还是得去鸾台看一眼,回屋和罗衣打了声招呼,这才叫丰年准备车马,赶去了遥监殿。
刚一进殿中,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杨广信为首的那些人都瑟索的站在角落里,杜薄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地上,狼藉一片,大量的折子和书本散落成群,还有脚印,看来是有人刚才狠狠的胡闹了一番。
“怎么回事?”杜薄扬声问道。
虽然他现在被停职了,但在韩来铁面无私的衬托下,杜薄的人缘还算不错,他这么一问,立刻有人说道:“是韩郎……常侍他刚才下了朝会回来就……大发脾气,杜大夫,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杜薄瞥了一眼上阁的方向,推门进去,又侧着身小心翼翼的关上,回头看去,本以为那人会火冒三丈,谁知道正坐在书案前,一边看着前朝的史书,一边悠哉的喝着茶水。
杜薄有些摸不着头脑,韩来也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呷茶。
“韩常侍,忙着呢?”杜薄故意道。
韩来这才抬起眼皮,算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的应声:“你不是被停职了吗?又跑来做什么,不怕被人看到,又奏你一折。”
“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杜薄坐在旁边,大言不惭的说道,“都已经停职了,还能做什么文章,有阿爷给我撑腰,我是不会被罢职的。”
“你这个软饭吃的。”韩来冷哼,“真是理直气壮。”
杜薄被说习惯了,脸皮也自然厚了起来,只是看着韩来那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倒也看得出来,这次的降职不算什么,况且也没什么别的理由,不过是为了韩来的舅舅徐宰手握兵权却不肯回京罢了。
“既然是如你所愿了,外面那一出又是怎么回事?”杜薄了然于心却故意问道,“做给杨广信看的?”
“那人狡猾,未必能信。”韩来慢悠悠的翻了书页。
“所以呢?”杜薄问道。
韩来这才合上书本,看着杜薄的眼神也有些许的认真:“杨广信不信没关系,其余人半信半疑就够了,到时候传出去,圣人连我这最重要的一个川王属臣都动了,会说韩家倾颓,朝上必定人心惶惶,有多少人会去依附曹家,打破圣人想要的两党平衡,他自然会再护着我。”
杜薄长长的啊了一声,心里由不得感叹这人的心思细腻,不过说起徐宰的事情,他迟疑道:“你还真不让舅爷回京啊,他手握兵权,得诏却不回京是大事,别弄的像秦凯一样,或者曹家又做什么文章。”
“舅舅那边,能拖就拖吧。”韩来对于此事也比较头疼,“这是咱们现在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只怕一旦妥协,才会让曹家没有后顾之忧,就此宰割咱们。”
“也好。”
杜薄点了点头。
“你留在这儿吧,我还要进宫陪着圣人去跑马呢。”韩来起身道,“我这样日日伴驾,只怕曹家那边……才会心生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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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岑女史来了。”
榻上的宋端微微转醒,听到进屋的素问说道:“您醒了?”
刁御医开的药见效是快,身上的伤痛已经减轻不少了,就是喝完之后人总是犯困,但也睡不长久,断断续续的,一天之内,总是要睡上一两个时辰的小憩。
“越姐姐?”
宋端也没有梳妆,拢了一下头发想要起身,谁知道岑越推门进来了,她们共事多年,情谊匪浅,倒也不算冒犯。
瞧见宋端短短几日就消瘦不少的脸颊,岑越心里叹气,坐在她床边摸了摸她的手,无奈道:“你可好多了?我前几日就想来看你了,但是常侍那边不许,说不让打扰你。”
“越姐姐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我都好多了。”宋端说着,举起自己的左臂,还特意晃了晃,“等这骨头长好了,就没什么事了。”
这一晃可把岑越吓得不轻,连忙按住她:“我的小祖宗,你可别乱动了,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常侍岂能放过我。”
宋端偷笑:“今日越姐姐来可是有什么事?”
岑越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吗?”又道,“还有程听,也担心不得了,就连陈殊隔三差五的都来问,我也算是代表上御司过来慰问慰问。”
宋端被逗的咯咯笑,忙说道:“那我一定快点儿好起来,回去上御司陪你们一起。”
“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子。”岑越道,“上御司那边有我和程听你就放心吧。”想了想,她这才道,“那个罗清逸,你可处理好了?”
宋端神色转为严肃,点了点头:“就在后院的柴房里。”
“真没想到,她居然是曹家的人。”岑越脸色难看,想着那个成日叽叽喳喳的女孩儿,背后城府也不浅,“我还以为是陈殊。”
宋端苦笑。
“罢了,我去看她一眼。”岑越嘱咐道,“你好生养着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梁吉姐姐还说太后准备了补药,到时候我一并拿给你。”
“那就有劳姐姐了。”宋端诚恳道。
岑越点头,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去了后院,素问本想陪着她,谁知道岑越摆手,叫她去照顾宋端,罗清逸一个半大的丫头片子,到底是奈何不了自己的。
那人已经被关了六七天了,每日三餐有人来送,拉尿都在一个木桶里,导致整个柴房里臭气熏天,连眼睛都睁不开。
门打开的时候,岑越被熏的险些吐出来,可瞧着草垛上的罗清逸,除了头发和衣裳有些脏污,倒也没怎么样,她以为是有人来给自己送饭的,没想到居然是岑越,立刻站起来道:“是你!”
不过,也不能抱有什么希望。
这人和宋端是一伙的。
“没想到,居然是你。”岑越冷笑不止,“曹家是一窝蠢货,安排的眼细也一样没脑子。”
这几日罗清逸大喊大叫,脾气也磨得有些瘪了,被岑越这样讽刺倒也不生气,反而道:“我这样没有消息,阿爹和曹家早晚会知道,到时候让韩家交人出来,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她说的这样斩钉截铁,似乎对自己的价值很是清楚。
但岑越比她大上十几岁,这种只会牙尖嘴快的丫头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惊人的才学,赋予了她们无限的风光却也有人性的无知。
“交代?”
岑越语气平淡的说道:“有什么可交代的,你就算是死在这里,又有谁会知道呢?”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罗清逸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却还是硬撑着气势说道:“你们不敢杀我,我可是工部尚书的女儿!”往前两步,甚至伸手指着岑越,“官家女儿!你们岂敢动我!”
可她这架势,哪里镇得住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岑越,那人抱臂看着有些体力不支的这人,再次冷笑道:“官家女儿又如何,川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不还是被人的毒死了吗?”
罗清逸的脸上有些发白,她的确是有些怕了,虽说见惯了曹家不择手段草菅人命,但别忘了,韩家是从根儿上就比曹家更加显赫的家族,只是韩来身为君子,从不做小人恶性罢了。
若真的动手,自己似乎……也泛不起什么波澜。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
岑越说道:“就算韩来如今降职,韩家地位尴尬,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他们家现在的实力,将你轻而易举的扼杀在这靖安城里,也只是动一动嘴皮子的事。”
“我……我不能死。”
罗清逸眼珠一转,提起满是脏污的裙子,有些急切的说道:“我知道曹家的很多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们!”
“曹家的很多事情?”
岑越半信半疑的说道:“曹琦那样心性的人,怎么会叫你知道他们那些腌臜的秘密,你休要在这里口出狂言。”
“我没有!”
罗清逸连忙摇了摇头,捂着胸口发誓道:“我罗清逸此刻要是有一句话骗了你,便叫我不得好死,我全家不得好死!”
岑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也不像是装假的,看了一眼院外,已经可以看得到夕阳的影了,若是再不回宫去,宫门就要下钥了。
“越姐姐,你要相信我!”
罗清逸见岑越要走的意思,更加害怕了,她已经在这里被关了整整七天七夜了,若是再这样关下去,怕是要疯掉了。
况且刚才岑越那番杀人理论,已经成功的吓唬到她了。
“信不信的,你也不必和我说,自要说给该听的人说。”岑越缓缓的打开柴房的门,外头的光一瞬间照了进来,晃的罗清逸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谨慎的睁开。
她有些不明所以,岑越这是什么意思,是放自己离开吗?
还有,她刚才说到。
该听的人。
是谁?
岑越是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吗?
看着罗清逸那谨慎的样子,岑越心里很是不屑,到底是孩子心性儿,这才说道:“你若是不和我走的话,就等着韩来对你的处置吧。”
罗清逸迟疑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费力的抬起腿来,将信将疑的迈出门槛,这一步跨出来,忽然有一股极端的恐惧涌上心头,使得她猛地抬起头来,对视上岑越的眼睛。
那样的黝黑,一丝光亮都没有。
罗清逸很是不安,双腿都在发软,可岑越则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