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露晚觉得自己性格就是太犟了,那怕如今落魄到占着顾露景的身躯苟延残喘,也依旧丢不掉刻在骨子里的大道公理。
不然不管萧风浅是何为人,凭她潜移默化的威慑,加上他的美人计,怎么可能还没将斐然收为己用。
还能让她在这时,问出这等不合时宜的话来。
见顾露晚直勾勾看着自己,斐然茫然摸着脸颊,连笑出的梨涡都显露着紧张。
“娘娘,可是奴婢脸上有东西?”
顾露晚摇头,埋头翻了页手边的宫规,“本宫还不困,你先下去吧!”
斐然颔首抬眸瞄了眼萧风奕,连她都看出皇上有留宿的意思,皇后是真看不懂吗?
但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斐然施礼退出后,萧风奕坐起来,将他看的书随手搁在了炕几上。
“皇后身子骨弱,平日该注意早些歇息才是。”
顾露晚抬头,眉眼含笑,问道,“陛下这是要走了吗?”
夜深人静不问他是否要歇下,反问他要不要走。
饶是超然如萧风奕,喜怒早已不形于色,还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萧风奕嘴角噙着不经意的笑意,半开玩笑道,“怎么,皇后这承恩宫,朕留不得。”
顾露晚不觉得自己话有不妥,察觉到萧风奕隐而不发的怒气,亦是一愣。
“陛下哪里话,整个大魏都是陛下的,何况一个承恩宫,只是陛下从未夜宿过承恩宫,臣妾想当然了。”
便是想当然,这世上正常女子,不应该想方设法留住夫君的心么。
除了她从不在意,难不成她,显露出几分机敏后,成了另一个例外?
萧风奕本无意做些什么,是太皇太后之前与顾露晚的话语,让他发觉自己疏于在这方面做戏了。
冷落中宫,可不是什么好的传言。
而此刻,顾露晚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好像滴水入热油,将他心里的愤懑不甘,一下全炸了起来。
他从未征服过这双杏眸的另一个主人,难道眼前这个羽毛未丰,才开始崭露头角的皇后。
他都无法降服,拥有吗?
萧风奕起身一拉顾露晚,然后自己一个转身,便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让人横坐在他大腿上。
感受到怀里人身躯的颤栗,让他有种无法言喻的快感。
他伸手抬起顾露晚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以前是朕疏于对皇后的关心了,朕想好好补偿你。”
如此亲密的姿势。
顾露晚只觉头皮发麻,胸腔里有滔天的恨意无法宣泄,身体的排斥反应,远不是她凭意志就可以控制。
真逃不过肌肤之亲吗?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在浑身发颤,在她仇人面前,如同一只落入陷阱的羔羊,任人宰割。
更怕萧风奕察觉到她眼中的杀意,故而她迅速闭上了眼,掐着鱼际,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父兄的冤屈,她还未洗刷,不能让他死的这么轻易。
现在这…这就当作是被癞蛤蟆碰了,粘着恶心归恶心,但她总不能还回去。
这样一想,顾露晚心里好受了些。
萧风奕将发颤的顾露晚搂得更紧了,心底有种拽着纸鸢线,肆意拉扯的愉悦,“皇后这是怎么了。”
再睁眼,顾露晚已平定好情绪,“紧张。”
未经人事的女子,面对第一次有些忐忑紧张,也说得过去。
就是没想到会回答的这般坦诚直白,萧风奕笑了,“朕还能吃了皇后不成。”
羞怯一闪而过,顾露晚笑容诚挚,“是臣妾身子不适,恐伺候不好陛下。”
萧风奕失笑,松开顾露晚的下巴,连带着扯掉了她的面纱。
一张绝艳妖冶的俏脸,便映入他的眼帘。
杏眸琼鼻,桃腮笑唇,粉黛未施,却有着世间最姝丽的颜色。
便是少了他喜欢的明媚,也有着世人无法拒绝的柔美。
这张脸,以前有这么好看吗?
萧风奕有些记不得了,觉得一样,但又处处透着不同。
认真欣赏着,发现是素日对着的这双眼睛,少了张扬傲慢,连带着让她整个面容,都跟着明艳柔美了起来。
模糊看着,以往眉眼近乎一样,却因性格迥异,气质截然不同,而难以联系在一起的两张脸。
如今看着,竟有了两三分相似。
眼前人与那些空与她面容相似的人,是不同的,带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便是这抹相似的气息,扫尽了他心底那点玩味。
他仿佛是在对自己说,“朕会等到皇后,心甘情愿的那日。”
顾露晚觉得萧风奕脾气来去,都有些莫名其妙,但好歹她算过了这关。
这夜,萧风奕睡在寝室,顾露晚则坐在次间,看了一夜宫规。
等早上宫人们进来服侍时,她已坐在了梳妆台前。
萧风奕被宫女拥簇着梳洗、穿戴完毕,走过来,向正要替顾露晚插发簪的宫女抬了抬手。
宫女会意,将手上的湛蓝梅花琉璃簪奉上,恭敬退到一边。
萧风奕捏住琉璃簪的那刻,感受到了入骨的凉意,但即刻又被它的细腻温和裹挟。
这感觉,与眼前人正好相反,望之有让人贪恋的温情,靠近则露着刺骨的疏离。
是想起大婚那夜的事,还是聪明后学人玩起了欲擒故纵?
萧风奕都不在意,他另一手扶着顾露晚的发鬓,下意识往前看,看到梳妆台上只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妆奁,才想起承恩宫无镜。
他便向侧前走了一步,转身半坐在梳妆台上,正对着顾露晚,替她将琉璃簪簪上,满意点点头。
“皇后如今喜好大变了。”
稍后便要用早膳,此刻的顾露晚还未带上面纱,唇边笑意展露无遗。
“金银珠翠固然夺目,看久了,难免觉得无趣。”
看萧风奕神色未改,眸光却有一瞬暗淡,顾露晚不知这话又如何犯了他的忌讳。
便只是笑。
萧风奕失笑,上一瞬,他不过是生出了他就是那些金银珠翠的想法罢了。
这刻盯着顾露晚的俏脸,目光从未有过的炙热。
“可皇后这张脸,朕却越看越喜欢。”
顾露晚怎不知他的意思,看着搁在梳妆台上的面纱,道,“陛下喜欢,臣妾愿日日如此对着陛下。”
萧风奕满意一笑,“近来朝中诸事繁多,朕可能顾不上过来,皇后若有事,可直接来寻朕,或使个人来。”
顾露晚想想,近来也就谷雨宫中的春日宴,和后两日他与群臣去辰山春蒐。
“陛下如此一说,臣妾倒想起来了,前两日老祖宗说是齐王如今也不小了,该让他尽早定下来才是。”
萧风奕早就收到过风声,太皇太后真正的用意,他不信顾露晚猜不出来,只是没想到她会真跟他开这个口。
“皇后若不介意,春日宴那日,朕可抽空带齐王去瑶池水榭那边坐坐。”
顾露晚含笑,“陛下能赏脸,是臣妾的荣幸。”
萧风奕倾身,轻轻托起顾露晚的手,看着缠着纤纤素指的白纱,带着心疼道。
“皇后若有闲暇,烹茶调香皆是消遣,有喜欢的东西找大师来雕便是,何须亲自动手。”
顾露晚不信,萧风奕不知她早前是替承平要佛珠,后又知晓佛珠已赐给清河大长公主一事。
但萧风浅能猜出她雕弥勒佛是为什么,他却不知。
只是未将二者联系起来罢了。
顾露晚笑笑,“有的东西贵在诚心,臣妾有分寸。”